傍晚。
我换上一身干净衣服，把早已经擦亮的皮鞋又擦了一遍，对着镜子梳理好发型······直到觉得自己的仪表无可挑剔了，才出了家门。
我骑车去李静家。
刚到她家楼下，迎面看见她。她推着自行车，正要出去。和李静一起的还有董磊、蒋小元，以及另外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儿。我想她应该就是李静的那个同事小玉吧。他们也各自推着自行车。
“李静！”我喊了一声。
“钟文？你在这儿干嘛！”李静看着我。其他人也都看着我。
“找你。”我说。
“找我，有事啊？”
我看了看董磊、蒋小元他们。
“李静，我们在前面等你。”他们几个看我要和李静单独说话，知趣儿地回避了。
“李静，你能不能······能不能撇下她们，跟我走。”我说。
“你到底什么事呀？非要今天······”
“嗯——······今天······今天是一个生日。”
“哦，那祝你生日快乐。”李静礼貌地说。
“不是我的。”
“那是王涛的生日？”
“也不是。”
“再不然是王涛女朋友的？”
“都不是。”
“······再有其他人，我恐怕就不认识了，那跟我就没关系啦！“李静释然。
“······”
“哎呀，有话你赶快说呀！”李静看了看远处正在等她的董磊他们，有些着急。
“你还记不记得’猴子的大便‘。因为我报到的时候，你们已经上课了，所以，日子记得特别清楚——9月8号。
也就是说，到今天，我们整整认识八年了。“
李静沉默了······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打个电话也好啊！“李静埋怨我，语气却很温柔。
“这种事，怎么可以提前通知呢？”
“——明天，明天好吗？今天我们去看演唱会，是我搞的票。而且，蒋小元出租车都不开了，专门停一晚上。不去不合适。”
“······那好吧。”我点了点头。
李静骑车赶上董磊他们，又和他们在道路的拐角处一起消失。
我望着浩瀚的星空，望着一座座楼宇中每一个窗口透出来的灯光，望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
夜越来越深，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
李静看完演唱会回来了，发现我还站在她家的楼下。
她跳下自行车，推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生日哪有改天过的？”我说。
“······”
“董磊他们真不够意思，这么晚了，也不送你回来。”
“是我不让他们送的，这一段没多远，路灯也亮。”
“能不能回家晚一会儿。”
“去哪儿？”
“去我家。”
······
午夜十二点，李静跟着我来到我家。这也是她第一次来我家。
爸妈早已经睡了，我悄悄地把李静带进我的房间。
她挨着桌子，坐在我的单人床的边上。我面对着她，坐在桌前的椅子上。
我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折在一起的纸条：“这是你给我的，如果算是信的话，也是唯一的一封。还是这样一个内容。”
李静打开一看，原来就是那张写着“我们不能做好朋友了”的纸条，“没想到，你还放着它。”
“我不知道看过它多少遍，每一次看完，我都小心地把它折回原样。每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明白——我送给你的只能是玫瑰。······我从来也没有对你说过’我爱你‘，就连’我喜欢你‘也不是我的语言，我更习惯于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心里越来越清楚，准确地说，应该是’我离不开你‘。“
“可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面了。”
“你从来也没有离开过我。生活中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地问你，然后，想象你会如何的回答。就这样在心里和你讨论。我常常和你说话，在干活的时候，在休息的时候，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这已经成了我的思维方式。和我的心对话的方式，就是和你交谈。我问，我替你答。想象你的表情，想象你的语气，想象你的笑。······说到了你的笑，你知道吗？你的笑脸我永远也看不够······“
“不要······你不要这样，这样是很痛苦的！”李静皱着眉，“······你一直活在我的阴影里，你不觉得很可悲吗？“
“我知道。可是，可悲和痛苦不是我能决定的。说不想你，我就能够不想你了吗？'
“······“
“——如果我现在有女朋友了，或者，喜欢上了别的女孩儿，你会高兴吗？“
“······难道我是傻子、疯子？”她看着我。
······
“我可以吻你一下吗？”我的声音带着不自信的颤抖。
她低下了头，整个脸被垂下来的头发遮住。
我试图去搂她的肩，那么生疏，那么胆怯，手变得从来没有过的笨拙。
当我凑近她时，透过她的头发，我看到了一张极度痛苦的脸。强烈的挫败感和自卑感让我不能继续······
与其说是她用胳膊把我的手臂挡开，比如说是我的手自己从他的肩头滑下来。
“你吓坏我了。”李静说。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
“······没事儿，我明白你······”
“这么多年，我不能忘记你。我把你当成我的初恋，尽管，你我之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不管有什么高兴或者烦恼，总是想着第一个向你诉说。“
”······“
“不管怎样，我都真心地感谢你，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你别这么说······”
“难道那些美好的时光，只能靠梦境，只能靠回忆来得到吗？”
“······你没有发现，我变了吗？”
“人，怎么会不变呢？”
李静冷笑，“你太会狡辩了。你明不明白，现在和过去不一样了。我们都长大了，成熟了，工作了，不再是学生啦。除了感情，我们还需要别的东西。再说······感情也是需要物质基础的。“
“我明白了。”我说，“······可我还是想知道，那一次在大桥上，就是遇上你妈妈的那次，你是不是要问我，喜欢不喜欢你？”
“过去的一切都是令人难忘的，我都清楚而且深藏在心里，在晚上没有人的时候，我就像翻书一样，把这一切，从头仔细地重温一遍······又一遍。“李静说，”······可是，婚姻和感情是两回事。“
“那你是个混蛋！”
李静笑了，“你以前从来也没有骂过我，现在开始骂我了，这不是变化吗？”
“······”
“我得走了。”李静说。
我再一次拉开抽屉，从里边拿出来厚厚的一沓稿纸。李静问我是什么？我说是我给她写的信，有她看过的，也有她没看过的。我把它们整理了一下，写了个小说，取名叫《初恋》。
她拿起来仔细翻阅。
“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你拿回家看吧。”我说。
······
我送她回家。路上她说我很有心计，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她还说，不管她将来和谁在一起，她都不能不想我······
我又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已经看见了天边的鱼肚白。干脆不睡了。我洗了脸、刷了牙，跑步······在大桥上做俯卧撑。
当我拿起那本厚厚的《机械制造》，我明白，我再也学不下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