验界？乖乖，我可从没见过别人验界！
阿星赶紧把头一歪，一会儿直勾勾地盯着段绮光，一会儿又瞪大了眼睛观察界石，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可过了半晌，眼前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那界石怎么没反应呢？”
“有反应就不正常了！”段绮光将左手简单包扎，随后竟叹了口气，“据说一千年前的那位跨界神，便是在这块石头前验的界，所以这块界石也叫跨界石。如果跨界石有反应了，那岂不说明我就是新的跨界神？”
说罢，他又自嘲地一笑。
“跨……跨界神在这儿验过界？！”阿星努力用最小的嗓门表达吃惊，脑海中随之浮现出那个神话般的大人物，“我怎么从来没听老师讲过……你没吹牛吧？”
他差点忘了，之前段绮光才说过这界石上的古文字是“融星汇月，四界神通”，而这八个字说的不就是传说中的第五界——跨界神吗？
“谁知道呢，时间过去太久了，什么人都说不清楚的。有的人说，谁的血能点亮这块跨界石，谁就是跨界神；但是也有人说，当年跨界神的血能点亮所有其他四块界石，而这第五块其实是后人伪造的，是假的，根本不存在什么跨界石。”说这些话的时候，段绮光的神情明显有些黯淡。
阿星恍然大悟，心道这姓段的看起来傻乎乎的，知道的事情却真不少，接着又问：“你明知道这事儿不靠谱，为什么硬要滴自己的血，而且还偷偷摸摸的？”
段绮光皱了皱眉：“都说跨界神千年一遇，如今正逢一千年的关口，哪个人能担保自己不是？倘若真是，又岂能被他人所知？”
岂能被他人所知……什么意思？
世上若真出现一位新的跨界神，难道不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阿星正费解着，见段绮光脸色阴沉，于是劝慰道：“要不……你再试试其他几块？按照第二种说法，兴许你能点亮另外四座界石呢？”
“那倒用不着。”
“用不着？”
“嗯……”段绮光刚收起匕首，突然一把拉住阿星闪至到界石后头。
“你干什么？”阿星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嘘，前面有人来了。”
有人？
阿星四处张望，心想我怎么没看到半个人影。他刚想发问，脑袋就被段绮光摁了下去，嘴巴也被对方捂得严严实实。段绮光看着文弱，可力气却一点也不小，阿星几次挣脱不开，甚是恼火，却又马上安静了下来。
因为在对岸的湖畔，果然有隐约的灯光晃动。
阿星屏住呼吸，借着水面中的倒影，看见一个人提了盏油灯，正朝他们这边走来。此人一边四处探查，一边将脚下的枝叶踩得“喀喇”作响。
段绮光探出半个头，远远地瞥了那人一眼：“是黑蛇卫的哨兵。”
黑蛇卫？阿星心中估摸——这又是今天听到的第几个新词儿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对方正是冲着两人来的。眼看位置就要暴露，段绮光慢慢松开阿星，道：“让他叫来帮手可就糟糕了，不如你出去应付一下先！”
说完，他便一把将阿星推了出去。
“我……”阿星大惊失色，“靠”字还没说出口，便一个前扑跌进浅塘里，溅出一片又大又响的水花！
他爬起身的瞬间，就已将段绮光全家都问候了个遍。
“什么人？！”黑蛇卫闻声立刻转过头，将手中油灯扔进前方的草丛，正好把阿星的落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
阿星抬起头，只瞧了那人一眼，便“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大哥饶命啊！”
“小孩，你搞什么鬼？”黑蛇卫居高临下地看着阿星，语气冰冷而警惕，“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此人体型高大健硕，身穿蛇鳞皮甲，头戴黑铁面罩，不光看不到容貌，浑身上下还透着一股令人难受的压抑感。
“我……我只恰巧是路过此地！”阿星哪里曾见过真正的士兵，而且还是个打扮如此吓人的家伙，早已怕得两脚发软——不管了，先把段绮光那混蛋供出来再说！
可他回头一看，却发现那小子竟似凭空消失，已经不在界石后面！
黑蛇卫见阿星神色异常，又道：“路过？最好找个好点的理由。”
“那个……大哥，您看，我这不正摸鱼嘛！”阿星甩了甩手上的水，脸上表情已经僵到抽筋。
他刚说完，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谁他-妈的会信这种理由？！
黑蛇卫隔着面甲冷笑，随后从腰间取下一只乌黑的圆筒，对准了阿星：“等我在你身上开个口子，你再接着编故事！”
开……开个口子？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玩意儿？！
阿星咽了口唾沫，本能地觉得那东西危险至极，但他却根本不敢跑，怕是对方本来只想吓唬自己，一妄动反而被取了性命。
谁料那黑蛇卫见他还没反应，手指轻轻一勾，圆筒内部竟开始发红发亮，现出毒蛇信子般的火苗来！
“等等啊，我说！我什么都说！”阿星见状慌忙起身，心想无论对方信不信，此时此刻也得把迷雾氅前后的经历坦白清楚了。
可他刚要开口，便听见“砰”的一声闷响，同时眼前强光一闪——一颗火弹突然从膛**出！
阿星惨叫一声，随即发觉身上不痛不痒，猛地一抬头，才意识到黑蛇卫攻击的不是自己，而是瞄准了另一个方向！
轰！
一道冰墙在黑蛇卫面前拔地而起，又突然爆碎成满天冰晶，竟是瞬时被那火弹焚毁了大半！
“哎，真是好危险的！”
段绮光从冰墙背后冲出，一记铁山靠将黑蛇卫撞入湖水之中，随后他又腾空一脚，准确踢飞对方手里的圆筒，后者“咣当”落在六七尺外的地面上。
原来他趁着阿星吸引黑蛇卫注意，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后方！
黑蛇卫怒吼一声，伸手捉住少年的脚踝，将其头朝下、脚朝上地倒拎在手里，然后猛地朝水中岩石砸了下去！
哪知段绮光两只胳膊一伸，比脑袋先触及到了水面，于千钧一发间催动体内界力。几乎同时，周围湖水温度骤降，寒气顿时上涌，迅速将黑蛇卫两条小腿牢牢冻结。
黑蛇卫见下身动弹不得，自知被算计，登时恼羞成怒。他抓住少年的腿和腰，将其提到自己眼睛的高度，咬牙切齿道：“小兔崽子，信不信我一口吃掉你的鼻子！”
然而段绮光上下颠倒的脸上，却是完全出乎他意料的微笑：“给你吃这个好不好？”
说罢，少年伸出右手手指，在黑蛇卫的眉前点了一下。
黑蛇卫一愣，这才看见少年指尖上的火石。但就是这一刹那的迟疑，火石“呲”的一声点燃，随即喷射出一团熊熊烈焰，如同火龙之喉般毫不留情地将其吞噬！
炽热的空气中，余烬如薄暮四散。两只厚实的手掌脱力松开，段绮光一个翻腾轻盈落地。
阿星跑来一看，抱头惊恐道：“你……你把他给弄死了？”
“嗯。”段绮光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后者的面罩脆裂开来，露出里头焦黑的人脸。
阿星马上转过身，不敢多瞧一眼：“可他说不定没想杀我们啊？！”
段绮光一言不发，在黑蛇卫的尸体上摸索了一番，最后找出了两张毛边纸递给阿星：“你自己看吧！”
阿星接过纸头，看了眼上面的抬头大字：“缉捕令？”
他走到空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勉强能看到缉捕令上的人像。
等等……这画的不正是自己和陈叔吗？
阿星目瞪口呆，随后视线下移，将人像下的文字念了出来：“陈固安，冕水镇人，乃黄党余孽，闯李府杀人潜逃。有目击线索者速报至亭堂，重金奖赏。有包庇窝藏者，按律治罪。冕水镇执印亭，睿治七十九年。”
而另一张纸上，自己画像的下面也有一段简单的描述，除了说明他是陈叔的同伙外，其他的内容别无二致。
“黄党余孽……杀人潜逃？不不不，陈叔是冤枉的，我也是冤枉的！杀人的明明是她，根本不是我们啊！”阿星慢慢蹲了下去，内心几近崩溃，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其实他也是理解的，只是不想承认。
当初若不是为黄氏父女强出头，哪会到今天的境地；当初自己在作坊里一走了之，不顾欧阳十七的生死，也许还会有回旋的余地……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被牢牢贴上了朝廷重犯的标签，就算苟活，也注定要过居无定所、提心吊胆的日子。不仅如此，他还害了陈叔与自己同罪——没人会相信单独一个小孩能有杀人越货的能耐。
阿星蜷缩着身体，小声抽泣着，无助而孤独。但没过多久，他便起身揉了揉眼睛，用沙哑的声音道：“姓段的，你怎么知道他身上有这个？”
“因为涉及到当年的篡逆大案，听说赏金又不少，所以本地的官吏差不多人手一份。”不知道是被烟灰熏到还是出于同情，段绮光的眼睛也有些红红的。“黑蛇卫本就在大会期间负责安保，自然也在搜捕的行列之中，更别谈其他一些有心之人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是吗？”阿星晃了晃手里的缉捕令。
段绮光点了点头：“现在镇子上到处都是你俩的画像，假如这个黑蛇卫把你认出来，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不是他死，就是你活。”
“可是……”阿星话到了口边，还是咽了回去。他仍觉得那人命不该绝，但再说下去就显得矫情了，于是话锋一转道：“可是，人真的不是我杀的。”
“你肯定不是啊！杀人犯看到死人不会怕成那样。”
“我……”
“不过执印亭的人不这么想，而且李府的人好像咬定是你干的。”段绮光耸了耸肩道，“你懂的，那种事情总得有人背黑锅。”
……背黑锅？怎么可以这样？陈叔和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那等咱们离开这里，你是不是要把我供出去？”阿星攥住衣角，神色紧张。
他还是不相信一个几乎陌生的人，会无缘无故释放这么大的善意。也许这个人杀了黑蛇卫只是为了虎口夺食，这才是更合理的解释。
段绮光却皱了皱眉，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阿星：“你看我像缺钱的吗？”
阿星愣了一下，随后竟破涕为笑。
“不像，从头到脚都不像！”
“……你这愣子！”段绮光指着他的鼻子，竟也笑得合不拢嘴。
就在情节跌宕起伏的银月泉下，两个少年莫名其妙地笑到了一起，好像刚刚经历的危险只是湖水中的朦胧月影，一触即逝。
阿星并不知道这位富家公子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十分同意他没有出卖自己的动机。也许，有的人做事情并不是看目的，而是看心情。李灿金如此，段绮光也是如此。
这是阿星第一次对富人有了好感。当然，向才他被段绮光推出去摔倒的账，也默默地一笔勾销了。
“得赶紧走了。银月泉很大，但我们的动静也不小，说不定已经有其他哨兵在路上了。”
“你倒有自知自明。”阿星忍不住嘲笑他。
段绮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后捡起地上的圆筒递给阿星，正是黑蛇卫使用的不知名兵器：“死人用不着这个，你拿着！”
阿星本想拒绝，但为了不被对方觉得扭捏，稍一犹豫后还是接了过来。
毕竟他刚才目睹了这东西的破坏力，虽小心翼翼地把玩着，眼神却时不时地瞟向段绮光。
段绮光马上会意：“哦，这个东西叫界铳，是神工府造出来的兵器。你是个天工界吧？可以用它防身的。”
说罢，他大致为阿星演示了如何使用界铳，以及说明了一些注意事项。
“只会对天工界力有反应吗？”阿星双手托住兵器的底部，感受其冰凉而沉重的金属手感。
“对，你只要当成是在施展强化术就行了。”
“啧啧，真神奇啊！”阿星眼睛冒光，惊叹神工府的工匠竟如此厉害，不得不服气。
不过段绮光也提醒了他，相比使用媒介，界铳的效率要差很多，所以非常浪费界力，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使用。再者界铳属于军用器具，由统兵府严格管制，因此不能轻易示人。
阿星感激地看了眼段绮光，将界铳藏进了怀里。多了一项自卫手段，他心里一下子踏实了不少。
“顺着泉水往上爬，到了山腰，那里有个洞穴跟外面相通。”
“好。”
两人沐着月光，一前一后沿湖边的小道走。路过界石的时候，段绮光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其中一座道：“到了银月泉却不滴血验界，似乎有点可惜了。要不要我等你一会儿？”
言下之意当是——现在不去尝试一下，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阿星盯着白色的天工界石，一时百感交集，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走吧！”
他现在满心想着的都是赶快离开此处，好想办法尽快找到陈叔。既然缉捕令还生效着，就说明陈叔暂时还没有生命危险，依陈叔的性子，断然不可能扔下自己一个人，他一定还躲在镇子里的某个地方。
除非……
“嗯，随便你咯。”段绮光点点头，心里稍有些意外，“看着点脚下，再往前的话，路就比较滑了。”
“啰嗦，我长了眼睛的。”阿星嗤之以鼻，却开始低头仔细看路。无意间，他瞥见脚边的湖水里荡来几道波纹，而此时无风无雨，令其心生疑窦，浑身一阵发毛。
他下意识地回头，竟隐约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如鬼魅般站在水中，颤颤巍巍地举着一个发亮的东西。
等等，不会吧？
那个黑蛇卫……他还没死？！
阿星心跳陡然加速，大喊一声：“小心！”
然而段绮光在前头走得入神，怎么可能来得及躲闪。情急之下，阿星快步上前，一个飞身将其扑倒，同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炸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