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挑细选出最好的牛肉，依次均匀地涂抹上黑胡椒和橄榄油，煎成外焦里嫩的五成熟，自信地调出完美的酱汁，再烫些芥蓝做点缀，我把做好的牛排送到癞蛤蟆面前，它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乱嗡嗡飞舞的肮脏蚊子，饿死也没吃眼前的牛排。
……
在遇到师父赤脚大仙之前，阿蛮以为只有仙人才能上天，后来才知道有天梯的存在。
天梯自然不是人工打造的梯子，而是不假人力，自然生长的东西，凡人可以通过天梯到达天庭。
天梯有两种，一种是山，有昆仑山，华山青水之东的肇山，还有西方荒野的登葆山，另一种是树，不过树中只有在西南都广之野的建木才是真正的天梯，像北方海外的三桑、寻木，以及东方海外的扶桑和西方荒野的落木等，都还处在生长阶段，尚不具备天梯的能力。
但是很快，天梯便是被大神重和大神黎阻隔断，凡人再不能上天，仙人却可以自由地出入凡间。
人们给不公平起了一个文雅的名字，叫做特权。
凡间陷入一片混乱，形状如牛的蜚兴奋得白脑袋直晃，只有一只的眼睛里盈满死亡光泽，所过之处，水源干涸，草木枯萎，瘟疫爆发；酸与傲慢地伸展两对羽翼，六只眼睛中满是邪恶的凶光，在世上散播着恐慌；还有那白尾巴，长耳朵的狏狼，不断地挑起兵灾，涂炭生灵。
阿蛮决定和师兄脩下凡救人，听到这个消息的大仙哄堂大笑，像是听到一个极其好笑的笑话。
“这里是高高在上的天，下面是卑微的地，你确定要舍弃这天，去奔赴那地？”师兄脩问。
“我去的是天。”阿蛮回复。
“可别人说那里是地。”
“那只是因为他们的心在地上，纵身在天上，也逃不开那地，而我心在天上，则处处是天。”
师兄会心一笑，没有再说话，不过阿蛮已懂那笑的寒意，也咧嘴一笑，二人一齐下凡。
这种不说话的表达方式，不知怎么让佛祖知道了，他想只有这样的高深莫测，才更能彰显自己的神秘与强大，于是在灵山传道的他，拿起一朵花微笑起来，面对漫天诸佛不发一言，结果笑了半天，只有观世音一个人懂，想来佛祖当时的心一定很沉重。
阿蛮觉得自己的回答很完美，直到和师兄去拜访，早就在下界传教的元始天尊和灵宝天尊，听到师兄对元始天尊提出的类似问题的回答。
师兄脩说：“你可否先告诉我，什么是天，什么是地，它们和狗屁有什么不同？”
那一夜，两位天尊都很高兴，说终于又有了一位自己，他们开怀畅饮，喝得酩酊大醉。
第二天凌晨，只有阿蛮一个人早早醒来，他站在洞府外面伸了个懒腰，看到一个老头远远走来，是来求仙问道的，自称姜子牙，后来又来了个叫申公豹的家伙，阿蛮让他们先等一等，两位天尊还未醒。
元始天尊收了姜子牙，灵宝天尊收了申公豹，也许在他们收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截教和阐教的产生。
三清之一的太上老君很少下凡传道，阿蛮始终认为他是一个懦弱的仙，结果很快太上老君找上了他，原来这一漫长的岁月中，太上老君一直在联合众仙，企图融合天道之力于一纸玄黄古卷之中，制作封神榜，参加的仙极多，为防止东皇太一追查，虚构了一位鸿钧老祖。
“炼制封神榜做什么？”阿蛮问。
“东皇太一说凡间杀戮、贪婪、嗜血太多，要催动天道降下天道之劫惩罚众生，只有炼制出封神榜，再辅助以三百六十五位仙灵组成御天大阵，来抵挡天道之劫，众生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太上老君说。
“为什么人类有难时，天庭中的神仙不出手相救，他们一犯错，就要接受这样那样的惩罚？”
太上老君没有回答。
阿蛮曾经问过东皇太一类似的问题，那时十个太阳一齐飞出东方海外的汤谷，共同显现在天空，炽热的高温炙烤着大地，土地被烤焦，禾苗被晒干，便连铜沙铁石都快要融化，凡人一批批地死去，连把手鬼门的神荼和郁垒，每天面对数不清的亡魂，都有些于心不忍。
而东皇太一却安然自在地与别人下棋。
阿蛮喝问为什么不出手相救，东皇太一说这就是命，是不能靠别人帮助的，命里注定的要自己承受，可是后来有一只叫孙悟空的猴子搅得天庭鸡飞狗跳时，他却躲得远远的，把烂摊子丢给了玉帝，吓得玉帝直呼：快叫如来佛祖。
如来果然很快就到了。
那一刻，阿蛮忽然意识到，原来命和命是不一样的，有的命高高在上掌管所有，有的命低到尘埃只能忍受一切。
怨声载道之中，终于派后羿下凡，他一连射杀九只金乌，拯救了天下生灵，可他却被剥夺仙籍。
阿蛮对此十分不理解，每每询问师父时，师父都会露出意味深长的笑，阿蛮多方打听后才明白，那十个太阳原来是东方天帝帝俊的孩子，阿蛮不由得可怜起后羿，却又无比佩服起后羿。
于是他经常下凡去探望后羿，但后羿很忙，或是在北方的凶水征战九婴，或是在青丘之泽大战危害人民的孔雀，或是在洞庭湖与巴蛇厮杀……
“你为什么不停下来歇一歇？”阿蛮不解地问。
“不，我不能休息，一休息我就会想，我射杀九个太阳到底哪里做错了。”后羿说。
“那件事你没有做错。”
“如果没错，那我为什么会被惩罚？”
“因为……”阿蛮答不出。
“我好怕，我好怕有一天，我会变成另一个人，一个自私自利、贪婪、暴躁的人，一个现在的我最讨厌的人。”后羿痛哭流涕起来，每当此时，嫦娥都会亲吻他划落的泪珠，纤细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后羿宽厚的手掌，哭泣中的后羿便会慢慢开心起来。
此刻阿蛮又羡慕起他们的幸福。
可幸福是短暂的，东皇太一很快命人掠走了嫦娥，将她关在了广寒宫，从此与后羿的距离，是望不穿的遥远。
阿蛮以为她会悲伤，却发现她脸上依然是纯净如莲花般的笑颜。
“一个人在这里，你不觉得孤独吗？”阿蛮看望她时问。
“孤不孤独，不是取决于你身边有多少人，而是看你心里有多少人。”嫦娥笑着说。
爱，是与距离无关的。
阿蛮起初还经常充当他们之间的信使，但慢慢地频率越来越少。
因为后羿……已经真的变成了他自己当初最讨厌的样子！
而每当阿蛮来到广寒宫时，嫦娥都会迫不及待地迎接，清澈的眼眸盯着他，忙不迭地问：后羿现在在做什么？他是不是又在与大妖战斗？他是不是已经除净了北方的大妖？他是不是还是那么威武盖世？
阿蛮要怎么回答？
难道要把现实告诉她，说：不，后羿已经完完全全变了，早已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他现在动不动就发怒，连家丁都离开了他，杀妖？哈哈，他现在见到大妖都躲着走！威武盖世？他为了一口酒，都能向别人作揖，曾经的后羿已经死了！
不，怎么能跟她说这些。
为了弥补自己越来越少的拜访，阿蛮送了她一只白兔。
已经发生的曾经已不能改变，阿蛮这一次想搏一个不同的结果，于是加入了炼制封神榜的团队，去消除那天道之劫的灭顶之灾。
转念一想，原来自己倾尽全力，也只是与东皇太一的一个念头在斗。
……
我想与天斗，却发现天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