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青青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习惯了在她的房间里,两个人不发一言,不说一语,彼此沉默。
习惯了任时间慢慢流逝,等待月牙偏东,等待窗子上映上树的影子。然后,目送书生起身,离去。
他来自何方,去往何处,青青并不知道。书生也从来不说,他这几天几乎很少开口。
可这一晚却似乎格外的不一样,书生居然主动开口说话了:“柳姑娘,你知道吗,一个人说谎的时候,无论他说得多像真话,可他的眼神总是骗不了人的。”
柳青青抬起头,看着书生的眼睛,缓缓道:“那你告诉我,你想留下来吗?”
她希望也能从书生的眼神里看看,是否真的可以知道一个人说谎的时候,他的眼神不会骗人。
“想。”书生没有任何的犹豫,就脱口说道。
柳青青实在看不出书生的眼神有什么异常,因为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清澈,那般明亮。
但书生显然没有说谎。
老鸨说得没错,天底下的男人,的确都是一个样,见了美色没有不动心的。
柳青青道:“那你就留下吧。”
书生道:“我不能留下。”
柳青青道:“为什么?”
明明说想要留下,但又说不能留下,柳青青愈发觉得书生是个奇怪的人。
书生道:“很简单,因为你心里其实你并不希望我留下。”
柳青青道:“我不希望你留下,你就不留下吗?”
书生道:“是的。”
柳青青对书生又突然多了一丝好感。
一个进出青楼的男人,虽说不是正人君子,但得不到姑娘的允许,就不留下来过夜,也算是没坏到极点。
柳青青试探道:“要是我一直都不希望你留下,你是不是一辈子就像现在这样?”
书生道:“怎样?”
柳青青道:“每天除了喝几杯酒,什么也得不到。”
书生道:“我不会这样一辈子。”
柳青青有些失望。看来,男人的忍耐性很有限。
柳青青神色有些黯然道:“既然终究是要占有别人,为何现在要假装斯文?”
书生道:“姑娘,我看你是误会在下了。”
柳青青怔住。
他自己说的不会这样一辈子,明明就是说不可能还像现在这样彬彬有礼,会暴露男人的本性,哪里来的误会?
柳青青没好气道:“我如何误会了?”
书生道:“我的意思是,总有一天我不会再踏足醉心楼,会永远离开这里。”
青青的心在往下沉。
这一刻,她突然真的希望书生可以留下来。
这个世界上,恐怕不会再有一个来醉心楼的男人,会像书生这样笨得可爱了。
花了银子,却只是在一个青楼女子的房间里单纯地喝酒。这样的男人,的确够笨。
可这样的男人,却也的确可爱。
青青幽幽道:“既然终究要离开的,为何现在不走?”
书生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青青道:“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书生道:“不知道,但我相信那一天会到来的,而且,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
青青的心已经沉到深不见底,沉到她不再想跟书生说上一句话。
沉默,又是沉默。
青青在沉默,书生也在沉默。
青青突然落泪了。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落泪,只是觉得好想哭。
她倒在软软的被褥上,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她美丽的脸庞不停地滑落。
她哭了很久,直到哭累了,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