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亦茹今日得了个轻巧差事,给毓嫔送新裁好的冬衣。
说来也是巧,偏偏是如雪宫里的,让魏亦茹不得不多想。
转眼进了澜潋宫,魏亦茹环顾四周,不得不感叹,当真是座仙殿!
这殿外四周的池里虽都结了冰,依旧明鉴鉴的,如同华镜一般无二。
殿外的七彩祥云灯饰由琉璃制成,在阳光下泛着绚丽的光,犹如身临仙境。
更别提等到夏日满池幽莲绽放,喷泉绘虹,仙鹤齐飞。
进了毓嫔的宫殿,魏亦茹更加感叹秩帝的用心。避去了金饰的沉闷,改用银饰水晶,显得整个宫内更为灵巧。高高的屋顶,开了宝石顶,阳光徐徐而下,更显柔和。
毓嫔正荡在高高的巨大秋千架上,欢快的发出清脆的笑声,长发披着没有梳妆,似是起晚了,左脚踝上戴的一串银铃脚链也随着她的摇晃发出醉人的轻响。
“毓嫔娘娘,奴婢送您的新衣来了!”魏亦茹停在秋千下行了礼。
“陛下才送来了银狐皮,怎么内庭又裁了新衣?”毓嫔停了下来,向下瞧去。
“咦,是亦茹啊!”
“是奴婢!”
毓嫔赤着脚从秋千上跳了下来,完全不似一个后宫妃嫔,倒更像是个无拘无束的仙子。
“娘娘当心地上凉!”
毓嫔笑道,“还是你顾念我,若换了旁人只会记得我是主子,又哪会关心我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娘娘如今身子金贵,奴婢们又怎会有不顾着的道理?”魏亦茹不由得觉得奇怪。
“她们哪里顾得是我,只怕一个个心里很不得我死……”毓嫔将身上的银狐皮随手放到榻上,轻巧的穿了鞋。
“你哪里会懂得这些?”毓嫔笑笑,“不过也好,若是我有的选择,怕是连宫都不会入……你定是觉得我在说笑吧?也是,我本是杭州杨氏,却偏偏要和你们一同入宫,不的以真面目示人,又背着你和怡姐姐行了此计,若换成是我怕是也不会再信!”
“娘娘言重了,奴婢直到娘娘自是有娘娘的难处,所以娘娘也不必介怀昔日之事。”
“到底是你与怡姐姐不同,大概这也是为什么我觉得我们更相像的缘故。”
“怡姐姐并非对娘娘心存芥蒂,只是不得机会面见娘娘罢了!”魏亦茹忙辩解道。
毓嫔听了只是摇摇头,“终究是不同的……”
“本宫还要梳妆,便不留你了,亦茹,以后常来澜潋宫坐坐!”
“是,娘娘!”
离了澜潋宫,有一曲回的廊道,架在水面上,远处是片湖,依然结了冰,澜潋宫池里的水便是从这里引得。
一入冬本就事多,魏亦茹送完衣服也不敢耽搁,只得绕过去,却突然觉得这里异常的清净,细细想来,突觉澜潋宫里竟是没什么人看顾。按理说一宫嫔位,该配有十二个宫女,七个太监。可这一进一出,魏亦茹竟没见到几人。
可魏亦茹出来了大半响,也没时间探究了,只得匆忙的赶回了沁雪园。
这一忙便是整整一整日,连下钥后还跑了几趟腿才作罢。直到夜深了,魏亦茹才又重新思量起白日的事来。
想起毓嫔的话,魏亦茹突然产生了一个猜想,大概是如雪自己遣散了宫女,是怕遭人暗算吗?
思来想去,魏亦茹竟有些睡不着了。
虽然林如雪有了身份也得了势,但在魏亦茹心里依旧是初见时那个受人欺凌的可怜样,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会莫名的觉得很痛惜,仿佛如雪的遭遇自己亲历了一般。
起身吹了屋内的蜡烛,魏亦茹却蹑手蹑脚的跑了出去。
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伴着梅花香幽幽的传来,扰乱了静夜中匆匆的脚步。魏亦茹终究还是停了下来,细细的辨去竟是在澜潋宫的方向。穿过弯曲的廊桥,欲循声而至,笛声却骤然停了。
魏亦茹静静的伫立在桥头,望着空空的天际,一时竟不知该不该继续前行,若是被旁人发现自己夜闯澜潋宫,便是死罪一条。一缕清风从湖面吹过,潇潇瑟瑟,静得有些怕人。
如雪,你到底在怕什么呢?又在隐瞒什么?
“亦茹!”
“毓嫔娘娘,您怎么出来了?”
林如雪指了指不远处的宝石顶。
“娘娘都看见了?”
“是啊,我在阁子上玩呢,远远的就瞧见了你,你怎么也不进来啊?”
“夜深了,没有娘娘的召唤,亦茹不敢深夜前来。”
“可你还不是来了?我就知道你放心不下我!”毓嫔笑道。
“娘娘,方才可曾听到笛声?”
“这你也听见了?真是对了一幅好耳朵!”
“娘娘?”
“来,快进来,陛下不在,别人自然也不在了,就只有我自己!”
“这……”魏亦茹料到了如雪疑心重,却不曾想她竟把所有人都遣走了,白天自己看到的只是装装样子罢了!大概也只有秩帝来了,这嫔位的配置才会齐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就是不喜欢别人伺候!大概是我天生享不了富贵命吧,未出阁时,我便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进入如雪的宫室,魏亦茹惊讶的发现桌子上放着一只玉笛。
“是娘娘!”
“我吹的不好,但这玉笛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所以我一直珍藏在侧,尝尝拿出来玩赏一番。你也来吹吹看啊!”
“这么珍贵的东西,奴婢怎么能吹!何况奴婢出身贫寒,不善音律的!”
“这有什么,左右是本宫想听。你瞧我,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好不容易遇见了你,你就为我吹一首曲吧!”
“那奴婢献丑了……”魏亦茹看毓嫔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犹豫了半响还是将玉笛放到唇边。
一首如珠如泣,百转千回的临安赋便悠然响起在澜潋宫的宝石穹顶下。
魏亦茹不知为何,感从中来,便吹奏了一首临安赋。自己虽出身贫寒,母亲却一直重视自己和姐姐的教养,琴棋书画还是派人教过的,可是也未曾受过名家指点,理应尚且得过,却怎会如此……连自己都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就说是你过谦了,没想到魏夫人这么看重女儿,教养的竟然与京城里的千金一般无二!”毓嫔惊喜道。
“我也不曾想到……”魏亦茹讷讷道。
“你呀,明明什么都好,就是不爱显,要我说,这些千金小姐们有些还不如你呢!”
“其实我不在意这些的,我只想一家人能幸福团圆,可惜,哪怕我容貌有失,还是得瞒天过海得入了宫,也是迫不得已,为何天道要如此!”
“你是知道的,大邺的规矩就是如此,你的父亲是附臣,这平民百姓的子女有自由,大员的千金们也可以不参选,而附臣必须要把女儿送入宫做差的,魏家只有你一个女儿,纵然舍不得,也只能如此了!这便是命,其实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我本就是姨娘生养的,入了嫡系,却还是比不过嫡女,我若不进宫为自己求取一番,又有谁能怜惜我呢?”
毓嫔握紧魏亦茹的手,道:“我们两个无依无靠,本该是风中柳絮,可却恰巧遇见了,自然要彼此顾惜,这根玉笛我变赠予你,你技艺如此高超,又如此性情难得,你吹奏的临安赋也是娘亲生前所爱,赠予你,娘亲定然高兴,就当是我……给自己找了个姐姐吧!”毓嫔笑道,眼中闪烁着星光,泫然欲泣。
“好,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魏亦茹轻轻的拂过玉笛,“那我是娘娘的姐姐啦?”
“自然!”林如雪终于真的笑了,笑成了曾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