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般皆静，我挣扎着从泥土里游了上来，护在怀里的小叶子被尘土呛得打起了喷嚏，整片山林已经没了踪迹，仿佛被巨大的扫帚清扫过后的沙土地一样，道道痕迹自那中心延伸向外，我看得惊心动魄，不仅是因为这空旷的残局，更是因为在那核心之上，女郎正仰面而立！
唯一的那只咕咕鸟躺在地上，小小的绿衣仙子也同样失去了意识，这一战、胜负已分。
“咳——”一口鲜血喷出，第一次跪在了地上，明月下我终于看清了那道倩影，白皙上血色点染，蓝色旗袍因为无力可撑，早翻落脱身，柳乔的右臂，竟然被‘神羽’的冲击齐根斩断！
女郎赤丶裸着身子，双眼没了诱人的妩媚，口中再次咳出血来，撑着地的左臂微微颤着，她迈出腿，踉跄着直起了身子。
“真是不齿啊……居然沦落到要和使灵缔约来……噗！”紧闭的朱唇挡不住鲜血，柳乔扯断挂在身上的旗袍，凹凸有致的娇躯无比火辣，但我所注意并非是那玲珑的身段，而是她从旗袍内的暗兜里抽出的缔约灵符。
纹路金黄璀璨，六品缔约符散发着尊贵的灵光。
居然是最高品阶的缔约符！就算是七阶以上的顶级使灵在濒死状态下也可以被这张符纸强行缔约，而且缔约之后甚至可以让驭灵师的身体最大程度的恢复完好。这是高级到连驭执议会都只有两张的最珍稀道具啊！柳乔怎么会有……不行！哪里会让你这么轻易恢复！
我奔疾如风，直冲柳乔而去，她看到了我，疲惫的双眼里顷刻点上凶光。
“你……这灾星！”
我起脚飞踹，柳乔死咬牙关，灵符甩开探手竟一把抓住了我的小腿！
“死！”
怎么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身子被抡圆了摔下，后背传来穿心的冰凉，眩晕袭来，我强睁开眼睛，撑起身时发现柳乔已经趴在了地上，那血污包裹的身段不住颤抖，刚才那一击，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哈……看样子老天爷还是在我这哇——————！！！！！！”
刺痛酸麻几乎让我整个人抽搐了起来，瘫在地上后身体停不住的颤抖，眼睑刺痛合都合不上，目光所至，柳乔狼狈伸过手来，那掌心跳跃着的，正是击倒我的雷光！
“小光头，呵……我一会儿就让你亲眼看着……看着自己是怎么一片片被切成……咳！”柳乔又呕出了一口鲜血，她痛苦地呻丶吟着，摇摇晃晃跪起身子，那腰身脆弱到恐怕雨点风吹便会瘫倒，她捡起缔约符，膝盖撑地，向感知精灵爬去。
可恶……身体动不了了……
每一寸肌肉都好像碰了麻筋般传来灼烧痛感，近距离的掌心丶雷再弱也不是我这张大噶的身子能吃下的。
怎么办……整片山林所有使灵怕是都被刚才的冲击轰死了了，就算还有活着的也帮不了我，这么远根本来不及……
“哒哒哒哒哒”
小爪子踏地清脆声响，咖啡色的通灵犬在我绝望之际、仿佛坠入深渊时那根救命的绳索一样再次现身。
小叶子！
“汪！”伴随着一声凶吠，小叶子飞虎扑食一般撞向了柳乔，后者咳着血，身子一扭甩手就要拦它，可那习惯性动作所牵引的，却是已经消失的右臂！
“该、死！”
通灵犬撞在巨丶乳峰上，柳乔吃不主力重重地躺在了地上，小叶子不知道是如何的机敏，知道伤不了柳乔，跃身扑去，一口就扯下了她手中金色的缔约灵符。
“死狗、还给……我————”
柳乔骂着，最后一声‘我’伴随着贯穿心神的绝望，通灵犬甩着脑袋，爪牙并用，那张最高星阶的六品缔约符只在转瞬，就被撕成了碎屑！
“我杀了你！！！”
柳乔垂死的身躯爆发了出滔天的杀意，激荡的玄气凝聚在左臂之上，灵压笼罩把小狗吓得动弹不得，五指推出，血色的雷光化作幽冥厉爪，直奔通灵犬的面门！
小叶子！
刺骨的阴寒让我看到了几个小时前的篝火，长棍挥下，断了肋骨的通灵犬拼死挡在我的身前；失脚踩落悬崖，它毫无胆怯跳下那数十米的高台；感知精灵愤怒出手，任谁都会被那恐怖的灵压震撼，依旧是这小小的泰迪在奋力……
好……
好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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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咳…………怎、怎么可……能”
柳乔双眼失神，咽喉被割开后气力散尽，雪白的身子终于倒在了地上，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如何拿起了这把折断的紫晶剑，但可以肯定，小叶子依旧在我脚下，活得好好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咳噗！”
正惊愕时，胸肺间翻腾激烈，鲜血灌上口鼻，我浑身脱力、瘫软跪倒，小叶子凑过来舔着我的脸颊，我将断剑送开，伸手摸着它的小脑袋，呼着腥气温柔道：“小家伙，蛮厉害嘛，是你救了我的命啊……咳咳……”
五脏六腑好像都裂开了，我平躺着身子无限放松，呼吸尽量压到最低、避免扩大伤痛，休息了好一会儿，那沸腾的感觉终于有所缓和。
我正松懈，忽见天穹上升起一颗闪耀，长长的青烟在后，绽开了绿色的花火，这个信号我很熟悉，正是黑暗议会远程通讯丢失后的紧急信号。
看样子柳乔不是一个人来的啊，黑暗议会的大部队怕是要到了，这么大的动静，啧啧……
我长长的呼着气，咬牙颤抖着撑起身子，眩晕感猛烈上头，想躺下休息，但这无异于等死，我动着腿，陌生的右脚耷拉在地上，我心头一紧，挪了挪膝盖，赫然发现绑腿下的骨头竟然断了，只剩筋肉肌肤勉强连接。
这是……那时候！
我想起刚才飞身侧踹，柳乔一把就抓住了我的小腿，当时整个人抡书包一样甩在地上，后背传来的剧痛掩盖了腿上的感觉。
呵……仔细看这手嫩得很啊，居然一下子就把我的腿给捏断了……
我看着柳乔，一丝不挂的玉体正卧在地上，眉眼间还残留着愤恨和迷茫。
最后那一击……
我努力回忆着刚才的动作，右腿小腿折断，正面吃了一记掌心丶雷，自己没理由站的起来，更别说不知道从哪里捡起了柳乔的断剑，一刃封喉了。
闭眼站起，一条腿撑着身子，右脚托在地上，我试着向前跳了一下，胸肺腰间苦涩涌上，我梗了梗脖子，将那口老血强咽了下去。
妈的！跳不了，这样走还没逃出去就得自己颠死自己了啊！
我跪下以膝代脚，手撑着身子奋力‘奔跑’，速度不快但至少比蹦跳要轻松得多。
不能把神知仙和烈风鸟留在这，柳乔也是，黑暗议会的人来了，杀了她根本等于没杀。靠！当时弄这个设定干嘛啊！野生使灵或人死掉后一个时辰之内，也就是两个小时内，只要肉身损坏不超过九成，剩个脑袋胳膊、也可以利用复活草或者‘死者复生’的术法强行激活，以残存血肉配合灵能重铸身躯、最终完成复活。
我扭头看着柳乔的娇躯，暗骂着自己当时的奇葩设定，继续低头向前，爬到了感知精灵面前。
蓝橘已经没了，更没有其他能够恢复使灵体力的东西，我把感知精灵拿了起来揣进怀里，红色的短褂系着腰带，刚好把她兜在了肚子上。
很好，身体吃得消，继续爬，不能停，上学时候长跑就是停了就没力气再跑了，不管多疼都得强忍下去！
我努力调着呼吸，咕咕鸟四五斤的体重，我抱起它，想放在肩上继续行动，可怎么都弄不来，短褂尺寸合身，最多把感知精灵这样巴掌大的小女孩兜进去，见身旁小叶子正一脸紧张，我嘴角一扬，把咕咕鸟架在了它的背上：“小叶子，好好驮着它，你表现好的话，安全了我给你吃大餐。”
好像听懂了我的话，通灵犬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平衡，不让咕咕鸟掉落下来。
我向那烟火的反方向爬去，头上虚汗滴下，小叶子摇在身侧，心跳声听得一下比一下真切。
脚下从平坦的泥土渐渐变为松散的狼藉，被能量吹散的树草枝叶由少变多最后彻底消失，终于恢复了结实的地面，我不知道到底爬了多远，夜风在树梢上演奏着加油的呐喊，嘈杂却帮我忘却绝对不能想起来的疲惫，双掌冰凉、膝盖更是没了感觉。
溪流声渐渐大了，我抬眼擦着额上催睡的汗水，一尊巨石矗河边，好像终点的红线一样诱人过去，我爬到后翻身倚靠，松懈的瞬间，再没了半分挪动的力气。
小叶子同样累坏了，它小心翼翼的叉开前腿，咕咕鸟缓缓滑在地上后，它自己顺势躺在旁边，睁着那圆溜溜的小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我头靠在石头上，想夸它两句，可连说话的力气好像都没了，呼吸不知什么时候多了铁锈的腥臭，唇上痒痒好像流了鼻涕，我抬起又有点力气的手，整只手好像黑白两极，掌心因为长时间撑着地面，被烙上了一层泥黄，只得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抹了抹嘴唇，可这一抹，那‘白极’的一面却化作了‘红极’。
我……流鼻血了？
左手抬起、手背碰了碰鼻孔，点滴血污沾上，双眼有些火辣，好像厨房里做饭的美女主编切了好几个洋葱，眼泪滑下，视野却红了大半。
眼睛……也出血了？这有点……扯啊……七……七什么……来着……
呼气再没了进气，眼前已经没了光亮，身旁流动的溪水声几乎将天地淹没。
无尽的黑暗里，迷茫的花枝将我死死束缚，遥远中一点萤火烛光，好像银河上摘下的星辰，让人扑火一样着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