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秀才”和“钟老咬”先到一阵儿,虽然气喘吁吁,已开始营救行动。“醉秀才”为了挽回他对芳妹麻木关心造成的影响,表现得非常积极,有点儿像个共产党员的气息。
他一到,简短地和打不起主意的“康而喜”进行沟通。稍后,就和“钟老咬”试图慢慢靠近小华倚立的那株蟠桃树,只向前走出三步。小华立刻尖叫:“谁也不许过来!”
这当儿,由于她的激动,抓倚的桃枝被“喀嚓”折断,她的整个身子倏然倾斜。落魂崖上所有人的眼睛全愣住了,同时齐声惊呼:“完了!”
小华的另一只手敏捷地抓住了一桠粗大的桃枝,一摁,又恢复到刚才的姿式,她好象无亊似的笑了一下。
但,“康而喜”的老婆“奥洲黒”和“毛子狗”的老婆“二百六”,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恐惧而担忧的心情、越来越急燥。两人分别把看管着她俩的“我文明”,“想幸福”搡翻在地,立刻冲出了二十米外的第一道防线。
“大麻婆”要冷静一些,站在原地不动。嘴里叫着:“大家要听指挥!”
原来,“康而喜”叫“我文明”、“想幸福”专门看管这两个婆娘。他和“打工崽”、“等于零”,“偷鸡贼”等守候在二道防线。他害怕:只要有人激动地冲向前,小华就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啊......悲剧立刻就会发生!
在医院看望他姑姑的黄南瓜,闻讯骑着摩托车首先冲回来,参加了二道防守线。
当“奥洲黒”喊爹叫娘,从“康而喜”身边蹿过去,他气惨了,对准她的胖脸蛋左右开弓,将她击倒在地。
“二百六”的待遇更好,“黄南瓜”对她们一家本来就来气,一伸手拧住她的头发,往后一拉,她“唉哟”一声摔个仰面朝天。“你打我?”
“为了救你的小孙孙。”“黄南瓜”怪笑着。
“老祖祖好!”
“老祖祖回来了,救星来啦!”
汪家嘴人无不为汪木元的到来欢呼鼓掌。
这阵儿,天空的雨夹雪越下越大,时不时还飘舞着指甲一样大的雪花;风儿阵阵掠过,像钝刀子在刮脸,身体在哆嗦、在颤栗。
三九四九,冻死猪狗,形容天气奇冷无比。
人们杵立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又有谁还在意这空气的寒冷,只感到自己的心儿提到了喉咙管,卡在那儿“呯呯”地越跳越厉害。
汪木元看见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回不及说一句话,急忙向小华走去,尽管他还是脚趴手软,走路一晃一颤,脚步更加靸趿,那四尺来高的身子显得更加矮小。
嘴里说出比心疼亲生女儿还伤憷的话,“华华......你今天早上笑眯眯地去上学,这会儿......咋的啦?咋格兴做出这样的牤子行为?抓紧、千万要抓紧树桠枝。好华华,汪叔叔回来看望你,有啥伤心的事情......下来给汪叔叔慢慢讲,别惊吓着......”
但,就在汪木元距离小华几步之遥的时候,小华同样发出了停止前行的指令。“汪叔叔,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也同样跳下去。呜呜......”
“好好,我不过来、不过来,华华乖,把伤心的亊情给汪叔叔......慢慢讲.”汪木元停下脚步,揩了一把扁脸上溢淌着的泪水,双腿“嗦嗦”地抖动着,那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他惊怵、他惶恐:小华是一个多么好的孩子,突然间怎么会变成这样,是啥子鬼摸了她脑壳的原因啊?......
“她们欺侮我、骂我、打我,还骂你和我妈妈。呜呜......就是因为我写了一篇关于你的作文。呜呜......”
“你说啥子话喃?因为写一篇作文就打你,真是太歪了。后来呢?”汪木元也有些生气。
“趁我拉肚子......把我的头往砖墙上撞、撞得鲜血长淌。呜呜......”小华空出一支手,摸着用纱布包着的头,失声呜咽。“现在的人好黒心,有钱的人,大人娃儿都欺侮我们这些遭孽的人。呜呜......”
见这状况,“康而喜”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和“醉秀才”悄悄地接近那两个躺在地上的细娃儿,只要摁住了他们,三个孩子都得救了。人们这时候才感觉到:在最需要的时候,还是共产党员最着急。
小华看见了步步紧逼的“康而喜”和“醉秀才”,大喝:“不准他们过来,退回去!”
“好好......我们不过来,我们退回去......”“康而喜”黒着脸,往后退了一步。
“乖华华......我们大家的乖华华,千万别牤啊,干出牤子亊情来。”“醉秀才”踮着脚也往后退退。这阵儿,丝毫看不出他那微跛的、踉跄的步伐。
“华华......乖,把你的要求给汪叔叔讲讲......”汪木元站在原地不敢动弹,生怕一眨眼她就跳下崖去。战战兢兢地想不出应对的话儿,使劲抓挠自己的大腿。在心里骂:我真是一个木沙罐!
在她的眼前不禁浮显出那次和“毛子狗”打架的情景:他蹲在地上痛哭的时候,小华提着烧火钳出来扶他,“汪叔叔,那样都不要怕,走,到我们家去!”
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敢痛打“毛子狗”,保护她的妈妈......
汪家嘴人都清楚小华是一个疾恶如仇、言出必行的孩子,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在无声无息地流逝,谈话进入僵局。
汪木元嗫嚅着,“呃......呃,乖华华,把心里的话倒出来嘛,未必然......连汪叔叔都不相信?”
他看见了小华那稚嫩的脸庞上所透视出的怨气和怒气,以及这情绪后面藏着的绝望之情。
小华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在她的心里多么渴望幸福的生活,多么渴望人们对她们母女的同情和尊重呵。“全世界的人,只有你才是好人。是你在落魂潭里救了我,是你锇着肚子、还有‘老亡魂’情愿去死,也舎不得再花一分钱的医药费,救活了我们母女。呜呜......”
她用手指着二十米外的“大惊妖怪”、“小惊妖怪”、“哈包”、“哈笑”、“哈乐”,还有“烂嘴巴”、“老鸭婆”、“二百六”。“他们这些人合伙欺侮我们,编些龙门阵来诬蔑我们,想逼死我妈妈。呜呜......”
这是声讨檄文么?不是,是一个弱势孩子心底渴望尊重的呼声!
“我要他们保证——从今以后,不再诬蔑我们、欺侮我们。不然......呜呜,不活了,我们大家都不活了!”小华止住哭声,睁大悲泪涟涟的眼睛看着他们。
“二百六”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她太担心她的小孙子被摔死,她的大儿子会回家与她拼命。她第一个举手,大声说:“我保证!”
那一干人等也齐声回答:“我们也保证。”虽然声音并不十分响亮。
“我保证从此以后当一个好人。说!”小华教他们这样说。
这些人哑口了:凭哪样在这个孩子面前声称要当好人?......
“别以为你们是好人,还不好意思!”“康而喜”厉声斥责:“一天到晚谑白扯谎,吊起嘴皮乱说三阵,把自己瞎编的话、臆想的事情,当成真的来散布,可以不负责任么?信口开河也是犯罪!小华......我向你保证,从此以后,我‘康而喜’也要当一个好人,争取当一个好支书。”
见支书都这样说,那些人也纷纷说:“从此以后,我们都要当一个好人!”
尽管这些声音参差不齐,有的声音根本就只是在喉咙管打喏喏。
真是的,小孩子犯了错误在大人面前才是这样保证的,“二天我要当一个好人了”,今天反过来。若在平常,打死这些汪家嘴人,他们都不会在这个孩子面前保证的。
“华华乖,你看他们都保证了,也不是坏人了......”汪木元慢慢走向崖边,笑着向小华伸出双手,怕她再出现过激反应。“我们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