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鸟鸣总不会扰人清眠，但是敲门声就不一定了。
林渐羽直了直腰，然后仰了仰因为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宿而有些酸痛的脖子。
尾巴还在桌子上酣睡着，林渐羽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小家伙。
半夜回来的时候，苏半夏是和着自己一同从客栈的院墙翻进来的。结果刚一进房门，原本被林渐羽留下的尾巴就从熟睡中惊醒，大眼睛盯着苏半夏，然后一溜烟就蹿到了林渐羽的身上，一副警惕的样子，怎么也不肯靠近。
林渐羽有些抱歉地看着苏半夏，不过忙了大半夜，确实也很累了，他准备让苏半夏在屋里休息，自己在门口对付一晚，本来是想尾巴和她一起睡床上的，结果看来是不行了。不过小姑娘觉得这样很不好意思，坚决不肯，于是两人折中，苏半夏睡床上，林渐羽趴在桌子上休息。
“嗒嗒”，敲门声又响，林渐羽摸了摸还在熟睡的尾巴的小脑袋，起身去开门。
顾商站在门外，想着莫不是昨晚林渐羽出了意外，正准备离开时，门“咯吱”一声开了。
顾商暗自松了口气，虽然依旧没多少表情。
林渐羽开门，看到的依旧是顾商一张冷淡的脸，想着顾商这脸永远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是别人欠他很多钱，就是他欠别人很多钱。
林渐羽心里想着，顾商就在门外站着，一时有些冷场。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里传来了一道询问声音，是清脆的女声。
顾商听到声音，看了看屋里，然后转向林渐羽，眉毛微微有些扬起。
林渐羽顿时有些尴尬，才想起顾商站门口半天了，这才把他请了进去。
顾商也不在意，径直就走了进去。尾巴这时候也醒了过来，虽然林渐羽已经向它说明白了，不过看着苏半夏时还是有些警惕，然后它又望了望顾商，尾巴是和林渐羽在云溪山生活了很多年，自然是不会见到很多人，加上它也不是很亲近师父，于是亲近的只有林渐羽一人。这时看到有这么多人很是好奇。
顾商也不等林渐羽多言，就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看了看苏半夏，然后看着林渐羽，似乎是在等林渐羽的解释。
顾商知道林渐羽是一人下山的，所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自然需要一个解释。
林渐羽看着顾商有些玩味的目光，干咳了一声，然后照实把事情始末说了出来。
林渐羽从在街上闲逛开始一直说到了昨夜撤回，顾商没有说话，直到林渐羽说完，觉得自己的口都有些干，顾商眼中的眼神依旧没怎么变。
“所以你问我龙血草，就是想帮这位妖族的苏姑娘？”顾商这才开口说了一句。
林渐羽想着虽然我确实是想过帮她，但是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直接说出来？
等等，妖族？
林渐羽愣了一下，虽然在云溪山上，是见过不少野兽，但是妖族，林渐羽还真没有见过，只是在书上有看过。
顾商看到林渐羽的神情，想来他是没有发现了，摇了摇头，“你这只松鼠都察觉了，你不知道？”
尾巴“吱吱”了一声，大概是表示自己有名字的抗议，林渐羽看了看尾巴，想着它每次看到苏半夏都很异常的样子，这才有些恍然。
顾商没有去管林渐羽，而是转向了坐在床边的苏半夏，“苏姑娘，不想说些什么？”
苏半夏的神色些许黯然，然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确实，我是妖族，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瞒着。而且我是真的很需要龙血草。”苏半夏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低。
林渐羽有些没有明白他们说的话，什么瞒着？妖族又怎么了？
林渐羽虽然知道妖族，但却没有见过，更别提整个妖族在大陆上的处境了。
妖族，自古有之，和人类一样是流传久远的族类，千百年间也出现过和能人类至强者比肩的修道顶峰。同时因为妖族本身是为妖兽，所以在某些方面妖族拥有与生俱来的优势，一度也曾盛传妖族同境界远胜人族的说法，但那都已经是曾经了。
不知是因为人族过于兴盛还是妖族自己衰落，虽然妖族仍有强者出现，但是数量上却已经远比不上人族。光凭三帝中只有妖后，五圣和十方皆寂中只有三人为妖族，足以说明。
人族确实是这样一个种族，他们会戒备着比自己强大的一切，原本妖族胜过同境人族的说法流传之时，人族对妖族就怀有戒心，而当妖族近千年来式微，已经越来越不能与人族相提并论，一切都如同洪水决堤一般。
无论是书谈野记还是民间杂说，都将妖族丑化，残忍嗜杀，阴险狡诈，不遗余力的贴向妖族。诚然，妖族的本体为妖兽，而确实存在性情暴戾凶残的妖兽，但是毕竟只是少数，而能够成为族类的妖兽，都具有灵性，与人类其实相仿。
但终归人言可畏，所以千年来妖族的生活越发艰难，江河日下，而即便是有妖后这样的至强者存在，也只能保一方妖族安宁，而散落在出云，南明这样人类国度的妖族，生活艰难可想而知。
但是林渐羽并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相反，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像他把尾巴这只小松鼠当做自己的朋友一般，妖族又怎么了？所以他不明白苏半夏说的瞒着和黯淡的神情，也不懂得顾商虽然只是简单一句，但是好像意有所指的发问。
屋内一时有点安静，尾巴睁着大眼睛看了看顾商和苏半夏，然后又望向林渐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最后还是林渐羽开口打破了这份让人不适的安静。
“苏姑娘是妖族，虽然你之前没有告诉我，但是你一个姑娘家在外小心点也是应该的，而且不是也没准备瞒着嘛，没什么关系的。”
顾商看了看林渐羽，发现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和诚恳，知道他确实就是这么想的，大概也不知道妖族到底是什么情况。
苏半夏听着林渐羽的话，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确实就像他所说，苏姑娘你是妖族也没有什么，我虽然看不起很多人，但是对妖族却也没有什么看法。而且我其实很佩服妖后，一人之威震慑一方，实在让人钦佩。而且我和他昨夜也是抢药，也算不得好人。”顾商指了指林渐羽，语速不快，但是很认真。
确实顾商挑明了苏半夏的妖族身份，但是却不是想讽笑或者瞧不起她，而是自己和林渐羽昨夜之事她全部都知道，他希望能够知道苏半夏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想要什么。
苏半夏听完顾商的话，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她的头愈发低了，但是肩膀的一耸一耸让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妖族不被人所待见，在来到人类城池之前，族里的老人就这么告诉过她了，但是苏半夏不信，不仅因为她觉得妖族和人族并没有什么仇恨，还因为她是真的需要龙血草，所以必须不信，她需要来到人族中，而她其实有些害怕。
但是现实之所以叫现实，就是因为它的真实和冰冷的，残酷到让人不得不正视。
她在刚来到浔阳城之时，其实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妖族的身份，想着说不定会遇到其他妖族的人，但是很快她就明白自己错了，不仅没有找到任何妖族的同伴，反正把自己推进了困境——没有人愿意帮她，没有人愿意搭理她，甚至连街边的包子铺都不肯卖给她。
所以林渐羽见到她时，是那样的打扮。
但是眼前的两个少年，他们是从心里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存在碍眼。
苏半夏这段日子过得很委屈，她毕竟只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所以听到两个少年的话语，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
苏半夏低着头，不断地抽泣着，然后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掌，手掌上面还有着一只可爱的小松鼠。
尾巴虽然还有些小心的样子，但是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伸出了小爪子，轻轻在苏半夏的眼边擦了擦。
顾商倒是有些好奇，他是看到尾巴刚才拉了拉林渐羽的袖子，虽然看起来还是有些怕苏半夏，但是蹿上了林渐羽的肩头，林渐羽明白了它的意思。
是因为跟在那个家伙身边的缘故么，顾商这么想着。
看到了尾巴可爱的小模样，苏半夏止住了眼泪，看到苏半夏不再哭了，尾巴显得有些开心。
一阵后，苏半夏擦干了眼泪恢复了过来，顾商开口道：“冒昧问一下苏姑娘，你需要龙血草，为何？”
“救人，救我的姥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