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终于黑下来了,车厢也恢复了平静。忽然一道白色的影子从过道处飘过,速度太快了,以至于让人觉得是窗外的一道白光掠过。发觉异常,我跳下卧铺,朝着那道白光扫过的地方看去。在昏暗的车厢里,一名白衣男童蹲在过道的角落里。如果不是他身着白色的衣服,我可能都发现不了他。走进一看,这反而成了一个箱子。但刚才的轮廓实在太像一个小孩了,怎么可能看错。
“哥哥。”一个稚嫩的童声出现在背后。我转身回头一看,没有半点踪迹。“哥哥。”这童音又再次出现在我身后。这时我不着急转身了。因为这小童正贴在我的后背上。
此时我感到后背一阵炽热就像是火烤一样。不对,这小孩就是一团火,‘天相’曾言不满五岁的男孩有三团虚火,如果被烈火致死,日后会成为纵火的‘凶灵’,我后背的这位估计就是。
“哥哥,你猜我有几只眼?”
他娘的被算计了。鬼拦人路并以问题问之,必是生前死得不明不白。不愿死后还做糊涂鬼。一定要把这口窝囊气找活人要回来。
‘鬼问路’最有名的当属天相一脉的杂谈。在清朝乾隆年间,荆州宋祖流传的《镖行奇记》有这么一段,在一次过黔东南送镖的过程中,道路山体滑坡严重,镖行面临两难选择,要么绕道百里,要么连夜过山。总镖师宋太仁决定冒一次险,连夜翻过五重岭。这打破了镖行夜间不行镖的规矩。
这一夜,小雨淅淅沥沥从未断过,身后不时传来隆隆巨响,众人心里明白退路已断,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赶了。不一会,宋镖师见前方有一行人打着红色的灯笼往自己方向赶来。宋镖师深知此地穷山恶水,民风彪悍,匪祸横行。奈何山路狭窄已无退路,只能狭路相逢了。
那波人打着红灯笼转眼间就来到更前,这速度仿佛飞一般。宋镖师无暇他想,就看见一群身穿明朝服饰的太监立在前方。宋镖师下马一看吓得两腿发软。这明朝太监的脸白的像是上了厚厚一层粉,嘴唇瑰红。再加上打着一张红灯笼瞧得更仔细了,那些太监随从个个都身穿明代官袍,在微微寒风中衣袍随风拂动,这群人衣袍下面居然没有脚。个个灯笼上还写着‘大明’二字。
档头太监开口道:“前方草民可是北满贱民?”那声音像是不会说话的猴子模仿人在发声,声音又尖又怪。
宋镖师此时真后悔白天的时候没有改行其他路径,但说什么也晚了。自己总算知道这西南大山里边夜里行不得,难怪一些镖师会无故失踪。他整理了下情绪道:“大档头明鉴。我等草民皆是大明子民。然北满镇压,吴狗(吴三桂)欺凌。我等这般模样全拜那****所赐。”说完拿出大刀就把身后的辫子给割了。又向手下示意照着自己的样子做。其他人哪敢不从,一一照做,还把镖车上的清旗给烧了。
档头太监又开口道:“不知现今年号如何?”
宋镖师知道问他的不是人,不能按照活人的逻辑来回答。估计这些人死的时候明朝还没有完全灭亡,不少明朝皇室后裔、文武大臣还流亡在外企图复国。所以这个问题等同于问“大明是否还在?”
宋镖师道:“回大档头的话,现今南明王如燎原之火光复我大明,我大明子民皆痛恨无耻李贼,卖国吴狗。我大明子民仍用大明永历年号。”宋镖师自知满嘴胡话,却言之凿凿,说得无半点自我怀疑。连档头太监都漏出了满意的微笑。宋镖师见那鬼太监笑容阴冷骇人,吓得满身虚汗,自己也无半点把握这是他们要的答案。
档头太监最后开口道:“尔等可愿随我留守此山,以待大明复国?”
宋镖师没料到这鬼太监会怎么问。这可如何是好?如果说愿意,估计改日就成这鬼太监中的一员了,可如果说不愿结局恐怕更惨。宋镖师下定决心只能搏一把了。他连忙跪在地上大哭道:“现今吴狗西南称雄。吾受大明天子暗中旨意,黔南山中密谋诛杀吴狗,现今镖车所载金银实为诛狗所备。此事若成,我南明王便可成为西南霸主,复国指日可待。”
宋镖师怕自己的这一通屁话那鬼太监不信。便用长矛大刀割开自己手腕,在所有镖旗上用鲜血写下大明国号,插在镖车两侧。待宋镖师把这事做完,回头一看那鬼太监一行已经执着红灯笼退回到茫茫大山之中。
此时宋镖师折腾得只剩半条命,便命手下连夜通过五重岭。第二天,在山外听樵夫讲昨日山里大明古墓随山石下落塌方,恐怖的是这古墓里找到了许多在这山中失踪的各色人马,他们成了墓中的陪葬,无一幸存。
现在这小鬼问我他有几只眼,如果我答不上来便会引火****。可是他在我后背,根本无从观察。正当我考虑之际,那鬼面女人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后背上的童子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随即一股呛人的浓烟飘进鼻息。“不好!着火了。”
我睁开眼。原来一直都没有下过卧铺,反而拿着火源点燃了自己的床单。我只是要引火****么?刚才趴在我背上的那名童子居然能让人玩火自焚而不自知,好狠毒的手段!
蒙子被我点燃的烟呛得咳了起来。当他坐起来的时候,脖子上有一双小孩的手印。
蒙子缓了缓说:“玄风,我梦到一个小女孩骑在我脖子上不肯下来,非要我回答她的问题,结果我没答上,这女童就掐着我的脖子不肯松开。更邪乎的是我面前来了一个带花纹鬼脸的女人,身着一身紫红花龙鬼袍,当她一出现我就醒了。”
蒙子哥,那红衣女童是不是问你:“她有几只眼?”
蒙子眼光一闪,“你…你怎么知道?”
我和蒙子的遭遇有十分相似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一个是男童一个是女童。史倾城说:“这对童男童女叫四目童子,‘四目’并非指他们有四只眼睛,而是两只童偶双目相通,可以相互察觉到对方的危险,并相互支援。女童为阴,男童为阳,阴阳合为‘明’字,故取名‘四目明童’。”
“阴童喜欢作弄男子,阳童恰恰相反。这阴童喜好掐人脖颈,也恰恰说明了她的死因。往往这类阴童的死都与自己的生父母脱不了干系。”
“这么说来明童定是生前被火活活烧死,他的死因与自己的亲人有关?”
“没错。‘天干地支’六脉中的邪修败类正是利用他们,做成‘四目明童’,以为己用。”
我听得后背发凉,没想到这两个‘捣蛋鬼’身世会如此凄惨。虎毒不食子,只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再上演。
我没想到史倾城对‘天干地支’六脉术法的涉猎甚广,我究竟该是担忧还是高兴?
看着窗外的星空,已然过了半夜,荒诞诡谲的谜团就像夜空中忽隐忽现的明星,让人捉摸不透又引人入胜。
这次的火灾是否是此行凶险的前兆。大半夜了,我正躺在卧铺上胡思乱想着。
“兽妖……”忽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女人声音,声音有些低沉,仿佛贴着耳畔低吟。这声音在忽明忽暗的车厢中显得有些诡异。
我听到这两个字,如触电般坐了起来。“嘭”一声脑袋直接撞向了上铺蒙子的床板。我捂着脑袋一阵眩晕,上铺的蒙子怨声载道地说:“娘嘞。我还在和史教授开棺验尸,刚扳开一具周朝女尸的嘴,忽然她就睁开眼睛,从棺椁中半坐起来,吓得我和教授一屁股坐在地上。原来是你‘诈尸’了……”
我示意蒙子不要说话,史倾城正背对着我们坐在下面。看样子似乎是在写着什么。刚刚发出的动静居然没有惊动到她。蒙子也发现了异常,悄声说道:“这姑娘难道是在梦游?”
我摇摇头,仔细观察了她的背影,一股熟悉的感觉正扒开久远的记忆,我怎么会突然想到她……
史倾城一边低声呢喃,一边低头书写。她的声音十分低沉,诡异地回荡在四周,在昏暗的空间里令人不寒而栗。
蒙子压低声音对我说:“玄风,你有没有一种感觉,她发出的声音似乎不是人的声音……”
我头皮一阵发麻,蒙子还是把我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他思考了一下说道:“像是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一般的活人是不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蒙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说:“要是大粽子,老子就用鞭子招待她!”
我一把拉住了蒙子,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这时我脑海里忽然跳出了一个东西,就对蒙子说:“不。她的声音不是来自她本身。这是一种祭司的阴咒。”
我刚说完,史倾城缓缓地垂下头,像是睡了过去。车厢里诡异的呢喃声忽然消失了,像是什么也不曾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