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飞扬不过三个回合就击倒四人,脸上尽是得意之态,回首轻蔑着亭中朱定山道:“奇剑五雄一朝败于天山剑下,也是实至名归。”
天山派创立久矣,门下也曾豪杰隐士辈出,与昆仑派齐聚西北,可惜数代间,中原各派拔地而起,发展壮大,天山派却人才凋零,名声不如往昔,迫使门下弟子有的远走中原。云飞扬是这一代天山派最出类拔萃的弟子,当年巴蜀栈道,横剑而立,震慑天南武林豪杰,本以为可以重振门声,只可惜阴山一战,奇剑五雄的名声鹊起,盖过了自己,他武艺过人,可是为人的胸襟却落了下风,他自负天资风流,十年间虽然勤修苦练,可还是没有一剑胜五人的把握,心中愤懑之感也越加强烈,终使得贪念大过善念,处事越加极端,不留余地,为了探试深浅,与卫子龙相交三载,可谓工于心计。
云飞扬看着当空艳阳,不由得心满意足,很久没有这样高兴了,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三才相聚,决断就在今日;他今年三十岁了,这是个男人自豪且沮丧的岁月,他不满五岁的孩子时常问起自己,“是不是最厉害的?”,他终于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了,他的剑泛着凌厉的蓝光,眼里的光芒也丝毫不逊色于剑光。这一天终于来了!天山一剑败五雄,江湖的神话永远只会歌颂胜利者,至于真相?世上本就少有真相。
朱定山连历两场比试,此刻于亭中端坐,一动不动,金无佞横剑当胸封与亭前,他的眼里只有怒火。云飞扬看都没看他一眼,向亭中走去。
金无佞怪叫一声,运剑猛刺,云飞扬好似有心卖弄,手上并不接招,脚下勾连盘剥,身形腾挪闪转,避开金无佞的招招进攻,下盘连封金无佞的进步,只容间隙一撞,取巧力便将一个彪形大汉掀翻在地。
云飞扬此时哈哈大笑,那笑声响彻山谷,又回荡在耳边。
突然,山谷中传来一阵佛诵,夹杂着云飞扬的笑声滚滚而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那声音似呐喊似低语,如劝导如引诱,像三十三重清净语,像勾栏妓寨贱妾声。“嘘,快去;嗨,快来。”一声一声渗透进他的脑子里,云飞扬对胜利的渴望此时竟不由自主地放大了无数倍,雪白的剑锋上还缺着鲜红的血花来装点。这一声声的呼唤,即神圣又邪恶,让人不由得心驰神往。
云飞扬回首看向朱定山时,着实吓了一跳,朱定山此刻面目全非。
朱定山仍旧端坐在亭里,但亭里不只有朱定山,西北方向矗立着马头明王白莲璎珞,怒目三分;东北方向金刚手菩萨摩金宝杵,降魔护法;正南方风雷金翅明王琉璃体魄,双翼遮天。这三本尊将朱定山遮掩的密不透风,这才应该是三本尊心咒的全貌吧,云飞扬不敢相信却也不得不信,这是他引以为傲的双眼亲自看到的,半空中雷光闪动,乌云盖顶,朱定山左眼殷红如血,似魔;右眼明光澄空,如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雷光一闪,朱定山起身走来,徐徐进步。这一步步的前进,紧紧逼得云飞扬连退三步,他这才发现未知的事物永远令人恐惧,始终是机关算尽,棋差一招。
雷光再闪,朱定山手中长剑横削,这一剑罡风四起,刃未至,气先到,降魔宝杵一般破来,云飞扬铁锁横江,尽力一挡,短兵相接之际,云飞扬被震的手臂发麻,暗忖道:“接连两次大战,朱定山的内力还如此深厚似海,此刻不进则退。”
片刻间,朱定山与云飞扬以战至崖边瀑布,云飞扬连换几套剑法,仍奈何不得,但此刻朱定山的剑法居然时强时弱,一时也伤不了云飞扬。
武良铭远远望见两人斗剑,道:“朱兄的剑法劲道十足,内力雄厚,可他的剑法却不如昔日精妙,时强时弱,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贤启道:“难道是朱大哥苦练内功?剑法少有精进?”
“不像。”沈长峰摇头道:“比起这个让我疑心的是他们俩的眼神,迷离神散,好像魂不附体,这可不是高手的姿态。”
“难道是刚才的佛偈?”武良铭问道:“我听来没什么,只是这声音和山下颂诗之人极是相似,莫不是同一人?”
卫子龙道:“敌友难辨,不得不防。可是这一场斗剑还未结束哦,云飞扬可不是个冒险的人。”
话未尽,朱定山剑挟裹风雷,在云飞扬眼中,这一剑化为降魔宝杵,周遭千朵莲花席卷而来,犹如涛涛江水,起势偌大,云飞扬一拂长剑,一剑直刺朱定山中宫,迎着花涛杵势逆流而上;就在两剑相交之际,朱定山的眼里,云飞扬的剑光闪动,锋芒烁盛,这一剑之芒辉煌如日,直破云海,将自己多年为傲的剑气一分为二,滚滚的剑气此刻如遇礁石,向两侧疯狂倾泻;云飞扬笑了,他看见千朵莲花逢刃而开,自己多年苦苦寻找的结果终于有了回报,自己的长剑此刻发出了迸天的锋芒,就像自己苦苦隐忍的岁月,终于迎来了曙光,倾泻的剑气从他的脸颊划过,本应刮的皮肉生疼,这种疼痛此时却化作从未有过的刺激快感,刺激的他更兴奋,更癫狂,这种挥手撩天的剑势,风驰万里而无有能挡。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将剑气分开而不伤其势的。”赵贤启惊讶的看着,这本是很高深的武学,你想分开一种势力就必须比它更坚硬,更锐利,更稳重:“难道他的内力在朱大哥之上?”
“朱兄的内力雄浑如此,比之你我弹奏前更盛,究竟是怎么回事?”武良铭隐隐感到不对:“他们的样子根本就是放手一搏,丝毫没有保留。”
沈长峰道:“他们俩很癫狂!云飞扬不可能比朱兄的内力更深厚,难道是剑有古怪?分而不损其势,难道是……”
“是断水剑。”卫子龙叹道:“果然被他找到了。”
“断水剑?《拾遗记》里的越王八剑吗?”赵贤启惊呼道:“我还以为只是传说。”
“掩日、转魄、断水、悬翦、惊鲵、却邪、灭魄、真刚,从来就不是传说,八柄剑各司其能,只要在江湖出现就一定会发生大事。”武良铭摸着自己的古拙铁剑道:“它们是神兵,也是灾祸。”
断水剑一出,云飞扬逆转颓势,立刻强攻,一路快剑恍如云烟,宛然一位书法名家,铁划银钩招招精彩,朱定山层层护体罡气此刻化为鲁稿,尽落下风。
赵贤启看着云飞扬的剑法不由双目放光:“好厉害,柳公权、欧阳询、张旭,他化书法于剑法,厉害!厉害!”赵贤启就像看见新玩具的孩子,浑然忘记好友朱定山身处险地。
沈长峰不由暗叹:“就算自己遭人陷害,见到他人的高明处,还能坦然称赞,这一份容人之心不愧是武当山掌门风范。”
武良铭骂道:“呸,暗箭伤人,如此卑劣的人品,也配此等神兵?”
云飞扬剑势千变万化,断水剑此时更是威力无穷,他见到马头明王在断水剑下溃败,这一剑就直挺挺的刺透了大鹏金翅鸟的神躯。云飞扬得意的笑了,他所付出的就要迎来巨大的回报,只剩下一尊金刚手菩萨,他的剑此刻还有什么可以阻挡?
金刚手菩萨单掌迎着断水剑的剑尖而上,天外法像与神兵利器的对决哪一个可以胜出?神还是人?
朱定山的双眼又起了变化,尽显白芒,金刚手菩萨的手没有挡住断水神剑,因为剑上的锋芒盛到了极致,就在金刚手菩萨收手的一刹那,朱定山一声吼:“摩诃迦罗。”三本尊由三化一,云飞扬只见一双大手合十,夹住了自己的断水剑,昂头一看,竟是大日如来!朱定山呵斥道:“还不放手。”
如此之境岂可功亏一篑?只要杀了五个人中的一个,他的名声、权利、财富就唾手可得。一定要刺穿他,断水剑在闪光,云飞扬眼中的光更烈。
卫子龙、沈长峰等人这时之见到二人剑锋相抵,陷入僵持,不曾有如来,也不曾见到断水剑里涌出的鬼魅,但是他们感受到了一股杀气!杀气来了!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诡异的佛偈再次由山谷传来,一句接着一句,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仿佛如催命的铜锣,锵锵不绝。
朱定山的双眼再次变化,变成了赤红!殷红!血红!云飞扬所见的大日如来也变了!面目狰狞,化作阎魔天。阎魔天是异界的支配者,断生截死,却也化为地域的解救神祇。
佛与魔相差,只有一念间。
云飞扬的剑失去了光彩,他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力量,眼中本来热烈的光芒被吞噬了。
血,就泼在了地上,锻字的银剑刺穿了云飞扬的胸膛。云飞扬笑着,不知是苦笑还是嘲笑?他握住了眼中无色并恐惧的朱定山,道:“看来…我们都输了。”
一个本不想杀人,一个是非杀不可,命运的轮盘此刻再次颠倒,云飞扬在朱定山的耳边最后留了一句话,接着用最后的力气离开了他的剑,从百岗尖跌下了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朱定山呆住了,耳边回响着云飞扬的话,接着他发狂了,奔到雁湖畔朝山坳中狂叫:“出来,刘伶,我知道是你来了。还有谁?都给我滚出来!滚出来!”
山坳中渐渐传出嘈杂的脚步声,听上去人数不小。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人?究竟是谁?刚才的佛偈又是谁人所念?云飞扬死了,这是结果?
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