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雁正眼也没看童谦,道:“也好,左右你我都要打上一架的,现在你们一起上更省事。”玄幽虽是出家人,但生性豪爽比过男子,况且一心为善,并不顾忌虚名,听童谦堂堂一大派掌门不惧落下“以多欺少”的臭名,竟要来助她,不由大喜,缓得一口气,道:“老尼不敢逞强,自认单打独斗敌不过这恶徒……童、童掌门却当真不怕江湖悠悠众口的闲话,要与老尼联手?”
童谦对着天一抱拳,道:“师太年过花甲,尚且敢与恶贼一战,童某怎能袖手?至于天下人怎么说,那又有何干?苏雁,你也尽可待你的朋友醒过来,一齐上!”
苏雁听童谦如此一说,方才想起章恨笑,回头一看,只见章恨笑仰倒在地,一动不动,想必是被他的啸声震晕了。苏雁慌忙奔将过去,扶起了她,一手抵住其背部,潜送内力,不一会儿只听章恨笑“嗯”了一声,缓缓醒来。
苏雁咧嘴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抱歉,下次事先会给你打个招呼,让你把耳朵塞起来。”
“那小女子只能祈求你在招呼我以后,不先被人打死……”章恨笑只觉头脑胀痛,浑身难受,但嘴上是绝不肯饶过苏雁的。她话说完,却见其他人都在盯着他二人看,脸上一红,忙挣开苏雁的臂弯,慢慢爬起身。
“如此恰好!苏雁,你这位朋友醒了,就一起上吧!”童谦与玄幽一人站定一方,随时准备出手。
苏雁哈哈一笑,慢慢转过身,道:“童掌门,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来来来,五十招还差一招,我仍说话算话,你们一起上吧,我再让一招!”
面对此等境况,最尴尬的莫过于徐墨了,一面是两位好友,一面是不远千里只为来替陈落俗传句话的人,于情于理,他不能相助任何一方。
其实,迟迟不愿出手的徐墨还有两个只有他自己清楚原因:其一,徐墨绝不是个迂腐做作之人,对于江湖疯传苏雁杀了三大家的人,他只觉人在武林,弱肉强食,见死见伤是件极为平常之事,所以他也并未因此便认为苏雁是个十恶不赦之徒。其二,不知为何,徐墨总感觉苏雁跟陈落俗有几分相像,虽然苏雁的武功与相貌都与陈落俗大相径庭,但他仍会对苏雁情不自禁生出一种亲切感。
此刻的徐墨眉头已打成了死结,一旁的王淡然似乎看出了岳父复杂的心情,径自大步走出,挡在了剑拔弩张的三人中间。
玄幽他们神色都是一变——如果王淡然要出手,武林中有谁人能不观之色变?
“淡然,你这是干什么?”玄幽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口气。童谦也一心认定王淡然是要出来当和事老,道:“王兄,神尼是为死去的老友而战,而童某是为故人之子,还望你看在我二人薄面上,不要插手……”
“若我偏要插手呢?”王淡然打断了童谦。“什么?!”童谦与玄幽都愣住了,万没料到王淡然会说出这样一句无礼的话来。
王淡然朝欲待开口的徐墨使了个眼色,续道:“说来亦是无奈,童兄与师太是家父的朋友,这位苏兄弟……”
“苏先生是我的客人。”一直站得远远的徐抹秋忽然往前走了两步,接口道。徐抹秋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是怔住了,不料她也会来替苏雁说话。苏雁更满是感激的看着徐抹秋。
王淡然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对,他是小女的客人。既然你们之间的恩怨无法消解,我又无法坐视不理,那这一战便由我王淡然来打!苏兄弟喜欢以五十招为限,我也定个五十招的规矩,倘若他能接下我五十招,今日,童兄与师太就暂且放他一马!若他接不下……”
“不行!”王淡然话未说完,这两个字已同时从两个人嘴里喊了出来,一个是玄幽,另一个却是章恨笑。然而,她二人的想法却截然不同:玄幽心想,王淡然纵武功再高,毕竟苏雁亦是煮酒簿榜上高手,刚才又神功大展,都是大家亲眼所见,若说接不下王淡然五十招,她是决然不信的;章恨笑却想,王淡然剑术通神,有传乃当世第一,他提出五十招的期限显然是胸有成竹,如果苏雁为其所败该如何是好?
只见王淡然震天一笑,身上最初的懒惰之态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夺人的神采,说道:“想必几位有所不知,王淡然之名实乃我化名,我原姓萧,亡国大辽之人。我久居中原,契丹人的脾性却难改,一向没有你们这种爱讲道理的习惯,所以此番提议并非是要与你们商量!有何得罪之处,与家父无关。”
说完,王淡然背负双手,踱步于三人中间,真一副“不服不妨上来动手”的样子,一时间让玄幽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想必王先生对小女子的身份亦也有所不知……”却见章恨笑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说道。王淡然回首看着这个他一直没怎么在意的小姑娘,道:“哦?还请姑娘直言。”章恨笑轻轻踱步上前,道:“我爹便是幽泉门门主章央年。”
“啊?!”这下轮到其他人吃惊了,苏雁却已猜到了章恨笑接下来要说的话。
只听章恨笑道:“我竟会与杀兄仇人在一起,是不是很荒谬?其实一点都不荒谬,因为苏雁根本就不是什么杀人凶手!”玄幽与童谦闻言大是震惊,玄幽斥道:“小丫头说这番话有什么证据?”
“那师太说苏雁是杀人凶手又有何证据?”章恨笑反问。玄幽不由哑然,怒道:“你……”说了个你字却再也不说下去。
苏雁见章恨笑为他好言辩解,也不再与玄幽斗气,正色道:“不错!我马上便要与章姑娘一起去追查章思华之死。姓苏的无故蒙受这不白之冤,也是莫名其妙,万分难解。”
“你说你是章央年之女,我却为何从未见过你……”冷眼瞧了章恨笑半天的童谦,冷不防问道。章恨笑目光中突然燃烧起一团怒火,迎着童谦的目光,一字字道:“因为章思华与我同父异母,我是妙彤的女儿……”
童谦一听“妙彤”这名字,不禁“啊”了一声,冷峻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叹了口气,道:“我明白了。”转身对着玄幽道:“童某愿相信章姑娘之言。师太,只怕向奇先生之死恐怕是有蹊跷。”
玄幽看看童谦,又看看苏章二人,霎时间思绪一片混乱,一跺脚,走到仍在昏迷中的向异身前,大手挥动,一招便将其弄醒了。她是个火爆急性子,向异一醒,她“噼噼啪啪”地就将刚才发生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加了一句:“怎么办,你做定夺!”
向异打量了章恨笑一番,却道:“苏雁这狗衰仔诡计多端,在章门主与他交手那晚我便见识过了!章姑娘,你年纪尚轻,别被他蒙骗了……”章恨笑淡淡一笑,道:“我心中明白得很,有劳向大侠费心。”
向异见劝不动章恨笑,道:“姑娘为甚这般对他深信不疑?你知他底细吗?你才认识他多久?”苏雁冷哼一声,道:“我还能有个什么底细?姑苏人,师承一位老拳师,《沧海志》都写出来了,要说你们没看过苏某是不信的。”
“是了!我不久前还与徐大侠在说,姑苏啥子了不得的拳师竟教出了苏兄这么个徒弟,现在你既然都说到这儿了,不妨带我们去拜访一下令师,他们对你身份的怀疑不就不攻自破了嘛。”这时,一直在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的钟天开口说话了。
“我师父他老人家不过是一位普普通通的拳师,已经去世七年了,我倒希望他还活着,能带你们去拜访他……”苏雁摇着头,语带悲伤地说道。
向异一声冷笑,道:“是吗?普普通通的老拳师能教的出你这等武功?”钟天砸吧砸吧嘴,也道:“是啊!苏兄,你这话可没的啥子说服力。”
“一招直拳,光出拳都能练三年,如果你长久这般坚持,也可以的。”苏雁苦笑道。
“哦?”所有人都怔住了,看着苏雁——原来突然横空出世,搅得武林骇浪四起的苏雁,武功就是这样练出来的?
徐墨微微颔首,道:“老朽看苏老弟,双目澄清,眉宇间毫无愧色、闪躲,显是理直气壮,问心无愧,我愿意相信他的话。”
“爷爷说的是。此事不宜急着下结论,恐是走了凶手,冤枉了好人。师太、向大侠,小女子斗胆请二位三思。”徐抹秋也说道。
“是了,我举双手同意家父与小女的说法。”王淡然惊奇地看了女儿两眼,高举其双手,大叫道。毕竟徐抹秋郁郁寡欢、不见生人都几年了,今日竟对苏雁这个陌生人如此不一般,王淡然心中高兴,心想无论如何,只要她能走出陈落俗的阴霾,便必须来插科打诨支持她。
徐墨一代武林耆宿,他的话,玄幽与他是老交情了可以不听,对于向异、童谦来说却是有极大分量的,二人不由沉吟难决。
“哼,这番口舌之争,没完没了!苏雁,你便说说看,落在你身上的三条命案你打算怎么办吧?”玄幽是个爽快人,之前认定苏雁是凶手,现在既然案情生疑,也不想多作纠缠。向异依然心有不服,还想说话,被玄幽拦住了。
苏雁一拍手,道:“好!为了不辜负徐前辈、王先生、徐姑娘为在下开脱的心意,我就一查此事,也还自己一个清白。半年为限,如何?”
“苏兄只要信守你的承诺,幽泉门那边,童某自有法子让他们收回缉拿你的幽泉令!当然,如果半年后苏兄没有查出结果,那时童某就不敢保证了。”童谦也当为他老友章央年打了个包票。
误会已解,既然说定,苏雁也不再多言,朝众人一抱拳,又分别对徐墨、王淡然、徐抹秋三人施了礼,与章恨笑飘然而去。童谦对于章恨笑的身世,一直颇觉难安,此时看着章恨笑离去,不禁朝她背影喊道:“恨笑,你不回家么?”章恨笑却只回头淡淡一笑,就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