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二人问小二要了几个烙饼包好,立刻上路。苏静道:“我与师父都未出过远门,对柳国一无所知。现在走去,不知会走到哪个城,又不知要多少时候。方才结算银钱,只剩得四日花销。”
郑殊道:“且先走了再说,流云城太过危险,是决计是不能留的,四日时间足够咱俩赶往下个城镇,到时再想办法。”
二人在山洞中度过新年,此时已经立春,虽不复严冬寒冷,但也手脚冰凉。好在郑殊体内亦有法力,赶路之间,并不难受。二人择了背向流云剑派大道,一路向前。路上偶尔碰见流云剑派修者,见二人形容,都不加理会。谁知走了半日,人烟渐渐稀少起来,大道竟从一座大峡谷中穿过,路上许久也碰不到一个行人。二人担心找不到宿头,走得更加快了。但这大峡谷竟似没有尽头,直走到日头偏西,前路犹自十分渺茫。
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两旁大山上的兽鸣声也响了起来。静担心道:“只怕今晚咱俩要野宿了。”
郑殊道:“再加紧些,或许道旁会有小栈。”
苏静却道:“不会有的,我记起来了,这条道娘曾经跟我说过,叫做仙人愁。叫这个名字,不是说它崎岖难走,而是说每到入夜,便有妖兽自两旁山上下来,掠食行人。少数时候,甚至有灵兽。”
郑殊道:“妖兽一二只,或许奈何不了我们,多了就有危险。倘若遇见灵兽,更是全无生机。这可怎么办,难道原路返回去,但明日还是得从此地经过啊。”
苏静道:“兽类不敢在白天下来,咱们可以退出峡谷,待天明时再上路。但好不容易走了这许多,退回去太不甘心,万一被流云剑派修者遇上,见咱们夤夜之际犹在外面,必然警觉,并不比这里安全。兽类下山也不常有,咱们不如继续前行。”
正行之间,忽觉山上兽鸣声一齐消失,夜风刮得两旁林木沙沙作响。二人一齐惊觉,郑殊道:“只怕被你言中了,必有猛兽经过此地。”
苏静拉过郑殊挡在背后,郑殊笑道:“这条道贯穿大山,前后有什么分别?”
苏静道:“师父还笑得出来?”
郑殊道:“生死有命,既然遇见了这档子事,躲也躲不过,不笑也没用,只恨没来得及学技法。”
苏静法力一转,全身装备穿戴齐整,又祭出青云剑小心戒备,对郑殊道:“若是低阶妖兽,便不足虑,若是高阶妖兽,就算杀不死,逃走不成问题。若是灵兽,那就糟了。可惜未入小乘,不可御剑飞行。”正说之间,忽然狂风呼啸,一团黑影自二人头顶直扑下来。
郑殊知道自己帮不上忙,运转法力,飞速退向一旁。定睛看去,见是一只妖虎,看不出修为深浅,竟有五尺来长,双眼宛若铜铃,正向苏静扑去。
苏静往郑殊这边一闪,收了青云剑,拦起郑殊就跑,叫道:“这妖虎是高阶妖兽巅峰,半只脚已踏入灵境,我斗不过它,快跑。”
郑殊体力已有法力,虽无争斗技法,飞奔起来,已不需苏静太过费力携带。方跑得数丈,只听一声怒吼,那妖虎又扑了过来。苏静道:“跑不过它,妖兽猎食,不死不休,若不杀了它,咱们无法脱身。”把郑殊向旁一推,又祭出青云剑,直向妖虎左眼刺去。那妖虎前爪一拍,便将青云剑击飞,看似轻松至极。青云剑在空中一个盘旋,回绕过来,又向妖虎右眼刺去。
苏静身上学得有四门技法,追云步,灵浴,惊涛剑法,无影剑法。这四门技法是她精挑细选,各有妙用。其中追云步乃是轻身功法,可用来加速飞奔以及闪转腾挪;灵浴是医疗功法,普通外伤瞬间可愈;惊涛剑法势猛力足,对比自己稍弱的对手可一举制胜;无影剑法则轻灵小巧,速度奇快。眼见那飞虎功力深厚,惊涛剑法不能一击必杀,反会过多消耗体内法力,便用无影剑法偷袭妖虎薄弱之处,另以追云步闪避妖虎进攻。
苏静灵石铳放在隐心居,当时走得匆忙,并未带出,郑殊拿出灵石铳,想对着妖虎要害之地。不料这妖虎甚智,见得郑殊拿出物事,一尾巴甩将过去,郑殊未有争斗经验,动作迟缓,正待闪躲,灵石铳早已飞出老远。郑殊忙跑去捡了起来一看,虽因材质坚硬,并未碎裂,但其中机括已经失灵,竟不能用了。
一人一兽斗了良久,看去势均力匀,但郑殊却知妖兽体力耐久,长斗之下,苏静必然力竭,二人俱难幸免,手心中满是冷汗。
那妖虎见二人细皮白肉,早已馋涎欲滴,不料斗了许久未能竟功,心中不耐,忽然人立而起,对着苏静张开血盆大口,一声大吼。苏静只觉腥风扑面,耳边好似响起一个惊天霹雳,体内法力本来所剩无几,这时一阵紊乱,呆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妖虎大喜,向苏静直扑过去。
郑殊大惊失色,这时正站在妖虎右侧,眼见苏静危急,想也不想,将体力法力运至最快,和身撞向妖虎。妖虎被郑殊全力横向一撞,跌落在地。须臾站起,抖了抖身子,两道愤怒的目光直朝郑殊射了过去。苏静醒了过来,见妖虎架势,大叫道:“师父小心。”施展惊涛剑法斩向妖虎颈项。情知必然不中,看也不看,背后收了青云剑,拉起郑殊就跑。此时不敢再向前方,直朝流云城方向奔去。
郑殊见苏静浑身汗湿,犹如水泼,挣脱苏静的手,运起法力将她向前一送,自己却向后迎去。心中想道:“两个人一起逃命,最终必然一个也跑不掉,我以身饲虎,可为静儿争得少许时间,静儿轻功不弱,必可无恙。”
苏静见得如此,察觉了郑殊心意,大哭道:“师父不可。”不再逃跑,也向妖虎迎去。郑殊见苏静如此,长叹一声。这时妖虎扑向郑殊,离他头顶已只三尺左右。苏静相去甚远,不及相救,一面飞奔过来,一面大哭。郑殊知道无力回天,闭目待死。
忽听一声大喝:“呔!”一个高大的身影自苏静身后奔来,眨眼越过苏静,奔到郑殊跟前,右手伸出醋钵大的拳头,一拳击在妖虎额头。只听怦的一声闷响,妖虎身子疾速向后飞出七八丈,摔在地上,竟不再爬起。
郑殊听得声响,睁开眼来,见到这般情形,目瞪口呆。苏静见危险过去,喜极而泣,忽觉一阵天眩地转,晕倒在地。郑殊大惊,急忙抢过去抱在怀里,却见苏静双目紧闭,脸色发白。郑殊不知就里,急捏苏静人中,叫道:“静儿,静儿。”
正慌乱间,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哎哟,手好痛。”
郑殊方记起还有一人,见是一个高大的青年,不及相谢,忙问道:“你晓得这是怎么回事吗?”
那人道:“我晓得。”声音一般的洪亮。
郑殊见他说了三个字不说了,只好又问:“晓得什么?”
那人道:“她昏过去了。”
郑殊听得一呆,心道:“这不是废话吗?”碍于得他救命之恩,不好发作,又问道:“为什么会昏过去?”
那人道:“她法力没了。”
郑殊见这人惜言如金,又耐心问:“那怎么办?”
那人道:“师父有办法。”
郑殊道:“哪个师父?”
那人道:“我师父。”
郑殊道:“你师父在哪儿?”
那人道:“不晓得。”
郑殊几欲晕去,吁了口气,第一次感觉与人说话原来这么累。但苏静昏迷不醒,自己毫无办法,只好耐下性子又问:“你有办法吗?”
那人道:“没有。”
郑殊道:“除了你师父,还有什么办法?”
那人道:“我晓得。”
郑殊只好又问:“晓得什么?”
那人道:“等。”
郑殊不说话了,抱起苏静坐在道旁,感觉她身上着手冰凉,衣服已经湿透,贴在身上。郑殊打开储物袋,取出一件棉衣,将苏静包了起来。那人也在身边坐了下来,郑殊奇怪,但此时心忧苏静,也不相问。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苏静终于悠悠醒转,见郑殊抱着自己,旁边还坐着一个高大青年,只是此刻天已黑透,虽以法力可大致见到形影,面貌却看不真切。忙起身拜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郑殊松了口气,也起身相谢。
那人并不还礼,问道:“有吃的吗?”
郑殊一怔,忙拿出烙饼,不好意思道:“只有这个。”
那人也不说话,急忙拿起一个就往嘴中送去。郑殊问苏静道:“怎么样?好了没有?刚才是怎么回事?”
苏静道:“我体内法力消耗太过,又在情急之中突然遇救,身体一懈,便晕过去了。现在已经没事了,师父还好吗?”
郑殊道:“我没事。咱们也吃点东西,先歇会吧。”
苏静嗯了一声。二人伸手过去拿烙饼,却拿了个空,只见面前方才拿出来的二十多个烙饼已然全无踪影。二人目瞪口呆,问那青年道:“你全吃完了?”
那人道:“是啊,还有么?”
这烙饼又厚又大,寻常时候,一人吃上两个便已饱足,这人竟在说话的片刻功夫,便将二十多个吃完。苏静吐了吐舌头,道:“阁下真是海量。”
郑殊道:“没有了,要到城里去买。兄弟从流云城方向而来,是要往哪里去?”
那人道:“不晓得。”
郑殊知道这人德性,苏静却觉好玩,细细问道:“你是要去做什么?”
那人道:“找师父。”
苏静是女孩儿,心思细密,又不厌其烦,终于得知大概:原来这人叫做大牛,只有十六岁,自幼随着师父。前些日子来到流云城,他师父看到一位美貌女子,便追了上去,把他扔下了。他等了许久不见回来,便四处寻找,恰好见郑苏二人遇险,便将之救下。至于他师父姓甚名谁,修为如何,来流云城所为何事,又为何见一女子而舍徒弟不顾,大牛一概只有三个字:不晓得。问到他师父年纪,他道:是个老头。
苏静知他是个浑人,与郑殊计议:二人平时不好显露法力,加之本事有限,甚为危险。大牛虽然看起来笨手笨脚,修为只与苏静相仿,但皮粗肉厚,苏静用青云剑全力相刺,恐怕也只擦破一点油皮。兼之力大无穷,真要打斗起来,十个苏静也不是对手。不若带了他上路,反正大牛只要肚子不饿,别无他事。纵使旁人见了,只道是大户人家的护卫。二人并不骗他,日后他师父见了,必不见怪。于是苏静邀请大牛同行,说道一定管饱。大牛欣然同意。
郑殊却将苏静青云剑拿来,将妖虎去皮,解做数十块。将皮与肉全部放入储物袋。苏静掩着鼻子道:“师父你做什么?”
郑殊道:“这虎皮可以卖钱,肉可以吃。以后夜行必然不少,万一饿了,可以生火烤食。储物袋内中特殊,足可保鲜一月有余。”
苏静赞道:“还是师父想得周到。”又撒娇道:“师父,我全身乏力,走不动了,你背我罢。”
郑殊也心疼苏静,道:“你这大一点,抱着就行了。大牛身子魁伟,让他抱你更好。”
苏静却撅嘴道:“要师父抱。”郑殊无奈,只好抱了苏静。
此时有大牛加入,二人胆气大壮,自然不会重返流云城,直向前行。大牛并不多话,问一句答一句。只要肚子饱胀便万事无忧,至于寻找师父,原本就是因为腹饥。苏静仔细叮嘱大牛,要听二人言语行事,肚子饿了便跟二人说。大牛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