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静道:“师父,你不是诗画俱佳么?此城虽小,凡间达官贵人还是有的,师父画画题诗,说不定能赚大钱。”
郑殊道:“这个法子,我如何没有想过?但各人笔迹,自然成体,大派弟子经常到处历练,说不定就被某个流云剑派弟子看见了,认出我的笔迹,追出下落。银钱的事中,我自有计较,你不用管。”拿出先前所购材料,摆弄起来。
郑殊手法巧妙,将各类材料分门别类,时而分割,时而打磨,时而拼凑。苏静两条手臂摆在桌子上,枕着脸看得津津有味。
方到正午时分,桌上便摆满了各色物事,或小弓小弩,或陀螺滑板,不一而足。又有鱼鸟牛马,栩栩如生,开了机括竟然能动。苏静看得大为赞叹,笑道:“师父的手真巧。”
郑殊道:“都是儿时贪玩练就的,那时谷中小子丫头不知拿了多少东西要跟我换呢。”说着眼神迷离,露出追忆之色。
苏静笑道:“咱们拿出去卖,必定抢手。”
郑殊道:“眼见明日的食宿没有着落,现在赶紧去。”
苏静十分兴奋,用一个大包裹小心将一应玩物包了,又问:“要不要叫大牛?”
郑殊道:“叫上罢,不然他一觉醒来见不到咱俩,不知会走到哪里去。”
苏静跑去叫醒大牛,言道一同出门找吃的。大牛一骨碌便爬了起来。
三人行到街上,择了个十字路口,也不设案,直接将包袱在地上摊开。郑殊去店中买了笔墨纸砚,让苏静写上“小儿玩物”四字,用竹竿挑了,挂在一旁。
有富足之家大人见了,争相来看,又有小孩拉着大人的手,哭着不肯走。不过盏茶工夫,小摊前便围得水泄不通,渐渐有人问价。
一个体型肥胖的老者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孩,拿起一个会走路的小木马,问道:“小哥,这玩艺做得精巧,老朽孙儿十分喜爱,卖多少银子?”
苏静抢道:“不二价,五两银子。”
那老者看来十分豪富,说道:“不贵,不贵,如此物事难得一见,平日有钱也没地方买。”又挑了三四件,通共是十八两银子。那老者拿出二十两,竟不用找还,牵着小孩满意的去了。
如此开了一个好头,众人竞相购买。方过得一个时辰,五十件玩物便已售出一半有余,苏静数着银子,喜滋滋地对郑殊道:“师父,将近一百两了。”大牛不知银子何用,坐在一旁毫不关心。
郑殊微笑,正待答话,忽见东面街上出现上十个身穿短褂的汉子,直朝摊位走来。郑殊方觉诧异,一行人已行到跟前,为首汉子样子凶恶,指着三人喝道:“哪里来的乡巴佬,来爷的地盘捞油水,问过爷们没有?”一把将包袱卷了,拿了要走。
苏静柳眉一横,正要叫大牛动手。郑殊平时多读闲书,情知遇上流氓地痞,急忙拦住,向那汉子陪笑道:“小人江湖艺人,初到贵地,意欲挣口饭食,不知贵地规矩,万望见谅。头儿贵姓?”说罢连连作揖。
那汉子冷笑道:“爷姓万,兄弟们都叫我万老大。这还算个样儿,要爷们见谅,可得有点诚意。”
郑殊问道:“不知万老大要多少诚意?”
那汉子道:“我手下兄弟已经看你很久了,这位小崽子银子收得利索得紧啊。这会功夫,怕不收了百两银子罢,会赚钱,会发财。”
苏静眼睛已瞪得溜圆,却被郑殊示意,不敢发作。那汉子也不理会,续道:“这样罢,爷也不难为你,在爷的地盘做生意,一日五十两狠子,不多罢?”
郑殊心里恨不得一拳打死他,口中却笑道:“小人东奔西走,流浪江湖,混口饭吃着实不易,不知能否通融一二。况且小人这是第一日开张,生意还过得去,日后家家户户孩童都玩厌了,如何还有这般生意?”
那汉子道:“你赚得盆满钵满,叫咱们兄弟喝西北风去?不过你说的也是个理,你想给多少?”
郑殊在闲书中多知此类人脾性,起始狮子大开口,只要说得他心里惬意,必然会少收不少。陪笑道:“一日十两,已是尽了小人最大的力了。”
那汉子正要发作,郑殊又道:“五日之后,小人在聚贤楼设宴款待诸位好汉,定叫各位爷吃得舒服,玩得满意。并奉上纹银三百两,算是一个月的费用,不知万老大意下如何?这里是万老大的地盘,不怕小人跑上天去。”
那汉子哈哈笑道:“你很会说话,是个混江湖的料子。这样罢,我也不难为你,就按你说的办。祝你大发大旺。”转头对手下道:“咱们走。”一行人去了。
苏静欲待说话,郑殊道:“且卖完回去再说。”
众人本在旁边看热闹,此刻见事情平息,又过来买卖。过得一会,已抢得空无一物,苏静数了一数,共得一百八十两银子。
这次花四十两购置材料,三人回去。郑殊找来掌柜问道:“我欲在贵店住上一月,二间房子,掌柜的要收多少银子?”
掌柜的道:“敝店自有定例,满租一月者,收八十两,店**应热水香茶,伙食自负。”
郑殊道:“便是这样。”取出八十两交与店家。苏静仍要三个素菜,郑殊道:“先前没有银子方才省着,如今有了着落,理当大方些。仍将虎肉做了,另要一些好酒好菜。”苏静吩咐店家料理,一样送来房里。
奔波数日,如今方吃上一顿好饭,大牛吃得又多又快,吃完便回房去睡了。苏静陪着郑殊小饮,问道:“先前师父拦住我做什么?这样小角色,我一挥手,就打得他们爬不起来。”
郑殊叹道:“是非之人,是非之地,如何还能更生是非?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显露法力。万事忍耐为上。”
苏静道:“我也知道这个理,只是见了那个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
郑殊道:“你虽然聪明,毕竟年龄尚小,遇事有些沉不住气,还得多加磨练。我小时一人生活,虽然有爹爹余威,但他常年不在身边,耳边的冷言冷语听进了不少,才得如今这般淡然。”
苏静望着郑殊,眼里露出温柔之色。郑殊道:“你累了这些天,先去睡罢,我将这些东西做出来,便去睡了。”
苏静道:“这许多,怕要做到半夜。我不累,我陪着师父,间或给您倒茶添水的也好。”
郑殊知她性子执拗,只好依她。这一做起来,一直忙到三更时分,方才完工。郑殊伸了个懒腰道:“小时做这些,只是好玩。如今要拿来过活,便觉了无兴趣。”
苏静也道:“正是这样,三岁时见娘亲练功练剑,感觉十分有趣,总是在旁边学样。待到娘亲教我了,便兴致缺失,反而成了负担,只是不得不做。”
郑殊道:“万事都是如此,性之所之,任意而为,才是最好的,若是背上包袱,便失了原味。比如我画画,平时画得兴致盎然,甚至废寝忘食,若是真有一天非得靠画画谋生,接下若干单子,终日不能释笔,必会由喜生厌。”
说话间,二人洗漱已毕,上床睡觉。郑殊道:“先如此将就一月,待银子充足,咱们便赶往西方,买下一幢房子,着手修炼。”
苏静点头称是,说道:“眼看一年已过了大半,李仙子之约仅有五年,且说至少要修至小乘,我看小乘初期未必能解决问题,还是抓紧为是。”
郑殊叹道:“依你所说,突破境界如此之难,只剩得四年时间,小乘初期都希望渺茫。李仙子之事最后结果如何,殊难逆料,一切但看天意缘法,我但尽己所能而已。倒是爹爹与苏护法的死因,必须查明,否则愧为人子。”
苏静道:“那是自然。祖师殒时曾带话于你,叫师父要延续郑家香火,师父忘了么?”
郑殊道:“我已将近二十六岁,爹爹在时,我或许还能使使性子,但如今是他老人家最后一个愿望,我怎能违逆,教他泉下不安?便算李仙子之事难成,我也必不会违了爹爹心意。”
苏静见郑殊想通,心下喜悦。二人实在困得厉害,不一会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