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壮高大的梧桐如同结实可靠的臂膀一样,将她牢牢的拥在怀里。
或许是平日里的拥抱太紧,她现在才发现,这怀抱之外的天空,竟是那么美,那么真切。
“可是,可是,你舍得皇帝吗?他是爱你的,只是我......”苏漓有些着急的说道,可怎么也说不出口
“只是什么?”冷妃似冷笑了一声,随即又道:“舍得又怎样,舍不得又能怎样呢?姑娘用不着自责,二十年,够了。”冷妃语气里尽是无奈与沧桑。
她也相信过什么,争取过什么,可终究是于事无补,还是就这么,罢了吧。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睡的正香吧?梦到什么了呢?
还是还在为修建新妃子的寝宫彻夜不眠寝食难安吧?
“还有,最后求姑娘答应我一件事。太子养母庄妃当年被杀害的真相,请姑娘一定要保守秘密。反正我也是将死之人,就最后再帮她一次吧。”她始终是我的妹妹,我最亲爱的妹妹。
这一世,总是在想法设法的顾全别人,苦了自己。
苏漓哑口无言,看着她清澈真诚的眼神,良久之后最终缓缓的点了点头。
冷妃瞬间开心的笑了出来,纯净爽朗的笑声在树梢上轻轻回荡着。
二十年来的挣扎与苦痛,二十年来的幸福与快乐,
在这一刻忽然全部痛快的释然,随着风,烟消云散。
深夜的忘忧宫透漏着骇人的寂寞,长廊上精致的宫灯还明灭着昏黄的光亮。
冷妃静静的躺在床榻上,美丽的面容上始终带着微笑。
她记得那个人跟她说,世界上最美的就是她的笑容。
她要让自己不管在哪里都扬着这笑容。
这样,不管在哪里,不管是生是死,他总归还能有一丝认得她吧。
“你说,下辈子我们还能相遇吗?”冷妃轻轻的说道。
苏漓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狠下心将一道摄魂咒慢慢施在她身上,
“你放心,这道咒不痛不痒,就像睡着了一样,安心吧。”顿了一下又问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冷妃笑了笑“何必知道姑娘是谁呢?你我萍水相逢一场,我始终觉得,姑娘就是来帮我了结这一场劫难的。只是姑娘的恩情,我只有来生再报了。”
苏漓心头忽的一痛,眼泪瞬间便要夺眶而出了,小心翼翼的帮她盖好被子,慢慢走出了房门。
只愿你来生,一切安好。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真希望他不再是皇帝,我也不再是丞相之女。我们呀,就在小乡村里做对平常的夫妻,他耕地我织布,我每天都做好饭菜等着他回来。我还要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笑啊,跳啊,天天围着我们喊着爹,娘,平平淡淡的,多好呀......”
“又或者,我们本就不该遇见。”
她的眼睛慢慢的合上,嘴角还在不停的呢喃着那个一直藏在心中的心愿,声音越来越微弱,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的一般。
苏漓静静的在那颗梧桐下站了很久,风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丝丝凉意从身体的每个毛孔渗进了心窝里,转念一想,这明明已是春天,怎么夜还是那么的凉。
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孤寂吟唱,从未断过。
树叶不停的簌簌的坠落着,一会儿工夫,竟是想要全然凋零了般,显得悲壮决绝。
苏漓觉得胸口堵的慌,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奢华冷清的忘忧宫,默然消失在了夜色里。
夜色里的水气无边无际的蔓延着,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幽香的花瓣上不一会儿便凝结了滴滴水珠,晶莹剔透,只是深夜里也没有人在意这些惹人怜爱的露珠为何泛着蓝色的光华,在漫天繁星的映衬下美的孤独高傲。
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拌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何如当初莫相识?如若当初自己没有倔强的非要踏入宫门半步,命运会不会就此不一样了呢?
可是若真是那样,没有你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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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忘忧宫似乎于平日一样,在初阳的照耀下静谧祥和。
“娘娘,该起床了。”
窗外的蔷薇还未褪去昨日的芳华,娇艳怒放。
“娘娘,娘娘?”华丽的寝殿静的让人有些心慌,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回音,
安静的让丫头春梅忽然觉得有些渗人害怕。
窗外的阳光已经铺满了整个宫殿,在屋檐安静的跳跃,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忽然,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声打破了这清晨的宁静。
院里昨日还青葱茂盛高大挺拔的梧桐却不知怎么的,一夜之间繁华落尽,
地上尽是已经枯黄的枝叶,竟是已经死去了。
“你说什么?冷妃死了?那个女人死了?!”
还在梳洗细细上妆的清妃听到这个消息后忽然僵住了,
拿着翡翠耳环的手直直的定在了半空,翠绿圆润的珠子还在不停地晃动着。
“是的娘娘,刚刚从忘忧宫传来的消息。”
?耳环掉落在地上,在安静的屋里突兀的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清妃忽然放肆的笑了起来,“死了,死了,哈哈,死了···”
她疯狂的笑着,跳着,
“死了,死了···”
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出来,说不出是悲是喜。
身旁的婢女纷纷不知所措的慌作一团。
“娘娘!娘娘!你怎么了?”
“娘娘,娘娘!”
“哎呀,还楞这个干什么,快去请太医啊!”
“哈哈,死了,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
“姐姐,姐姐,你怎么就死了?......”
“姐姐,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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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冷妃昨晚猝死在自己的寝殿里?”一大早就从宫里传来如此震惊的消息,也让整个朝廷唏嘘不已,惊诧万分,
等候着早朝的大臣们在朝堂上瞬间炸开了锅。
“查出来是为什么了吗?”
“谁人所为?”
“司空大人可知道此事?”
一时间已是乱作一团。
那个曾经被皇帝不顾一切宠上天的妃子,那个手段毒辣凶狠残忍的女人,竟这样毫无征兆了就死了?
在朝廷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南宫大人一阵恍惚,脑中忽然闪过苏漓那张妖媚无比的脸,
心中的疑虑更多了几分,朝廷也似乎以一种自己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着,让人觉着心慌。
清早的露珠还在嫩芽上晶莹剔透,在微暖的阳光下显得生机勃勃。
这个昨日还叱咤风云的女人,这个曾经艳压群芳高高在上的女人,
在自己奢靡的寝殿里,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身上没有半处伤痕,面容安详,嘴角还有着浅浅笑容,无人知晓原因。
苏漓听着外面吵闹惊慌的动静,深深的叹了声气,默了一阵,将给皇帝施的媚术解了。
知道这样有些冒险,可终究是不忍心。
?你说,下辈子我们还能相遇吗?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我真希望他不再是皇上,我也不再是丞相之女。我们呀,就在小乡村里做对平常的夫妻,他耕地我织布,我每天都做好饭菜等着他回来。那时候,他就是我一个人的了。我还要给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笑啊,跳啊,天天围着我们喊着爹,娘,多好呀......
不知他若是听了她昨夜的呢喃,心该会有多痛。
天空一望无云,蓝的甚是好看。
旦夕间已是恍如隔世,诺大的忘忧宫内缟素一片,哭声哀恸,却不知道有几个是真心的。
但愿她走的时候,是真的忘记了忧愁吧。
在凤寰宫内的苏漓听着外面喧闹的动静,默了默,下定了决心,将皇帝身上的媚术解了。
昨夜冷妃最后一刻的呢喃,似乎还在四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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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你让朕怎么办?说好的一辈子呢!”
一个明黄色的背影在一夜枯萎的梧桐面前静静的站着,显得些许清瘦萧条。
这个曾经那么让她期待的身影终于出现了,而她终究却是等不到了。
他不知道发生过什么,这些天就像做梦一样,醒来的时候,这颗梧桐竟已是这般光景,最爱的人,任凭怎么呼唤也不再理睬自己了。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遭受如此剜心之痛?
没有温度的阳光以斑驳的姿态打在同样没有表情的脸上。
从日升到日落,他也从未从堆积的厚厚的落叶中走出来过,像是要将自己埋葬在这枯叶之间。
“皇上,您这都站这儿一天了,不吃不喝的,您可要急死老奴啊?老奴知道冷妃娘娘就这么走了您一时间接受不了,可是,可是您身子要紧啊,冷妃娘娘的后事还等着您操办呢,咱回去吧皇上?”
“皇上,这太阳都下山了,咱回去吧,您不是才纳了位新妃子吗,咱去她那儿走走,或许就没那么难受了。”
倚着门框眼圈有些泛红的崔公公急切的呼唤着院内的皇帝,跟在皇上身边几十年,再大的风再大的浪,也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不吃不喝望着一棵已经死去的树出神,看一眼便叫人心酸的紧。
“皇上,您倒是回老奴一句话啊。”
“皇上?皇上?”崔公公有些急了,走近唤了几声也没任何回应,皇上这悲伤太过浓重了,担心也更胜了几份,伸手轻轻拍了一下皇帝的肩膀,正想着劝慰的话语,没曾想眼前的躯体没有任何支撑般竟就这样直直的倒了下去。
“皇,皇...皇上!?”
这一日注定不是平静的一日,太多的事是没有人能够预料到的。
就像轮回中转瞬即逝的生命,红尘里说忘便忘的爱恋,
三月间忽然断翅的蝴蝶,还有这暖春里骤然而至的倾盆大雨。
“姐姐,冷妃昨日在宫里猝死,皇上也晕了过去,生死不明。”
苏漓静静的望着院里的一株海棠出神,像没听到般,一动不动。
只有纯白的裙裾轻轻飘动着。
没想到春天的雨来的也那么汹涌,那么没有征兆,
顺着屋檐倾泻下来,空气里尽是大雨里尘土的味道,闷的让人透不过气。
为什么会觉得那么伤心呢。
他们的感情,竟是那般深厚,
如若不是我的出现,
他们现在,该是恩爱如常吧!
我是不是又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