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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横生枝节(1)

一夜无话,转眼天色已白。

汤沫虽只和衣睡了半宿,却睡得颇为舒畅。睁开眼,忍不住伸个懒腰。刚要起身,才发现王全宝等四人早已收拾停当,坐在一旁看着自己。汤沫看他们四个眼睛红肿,大概一夜都没睡着,心想这等狼狈相,许是我那玩笑开得过分了点。

王全宝四个果真一夜未曾合眼,只盼着天快亮、汤沫快醒,好快快请走了自己体内的活阎王。但见汤沫睡着,却也没有胆量来叫醒他。唯有大眼瞪着小眼坐在一旁,等汤沫自己起身。眼见汤沫伸个懒腰醒了,四人才算有了半个魂魄,巴巴地等着汤沫开口去抓解药。

汤沫见他四人的模样,心想把这四人也捉弄的够了,胡乱开几味药给他罢了。于是笑问一声:“几位大哥起得早,倒显得小弟贪睡了。”

马超兴打个哈哈,答道:“不碍事,不碍事。我等当差的,习惯了早起,其实天色刚白。水大侠昨夜劳累,此刻起身,也够早了。”

汤沫听马超兴拍自己马屁,微微一笑起了身,走出帐篷整好衣衫,回头冲跟出来的王全宝四人道:“天既亮了,咱们便进城给几位大哥抓药去吧。”

四人等汤沫这句话等的心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听他这么说,岂会有异议。连那帐篷物什也顾不得了,迈开腿便向杭州城出发。

杭州作为行政单位,自始皇帝便有。至隋文帝开皇十一年,大臣杨素平定江南,依凤凰山建造城墙,始有杭州城。杭州城历经唐、五代、北宋,于南宋时被高宗赵构定为都城。到了元代,蒙古鞑靼为显示天下一统,禁止修建城墙,杭州城逐渐毁坏夷平。至元末,张士诚遣军民数万,昼夜赶工,截凤凰山于外,修城门一十三座,重建杭州城。

洪武帝朱元璋派大将李文忠攻取杭州,张士诚守将潘原明率众归降,乃废除钱湖、天宗、北新三门,改和宁门为凤山门、余杭门为武林门,这才成了如今的杭州城。

这杭州城历朝以来都是繁华宝地,盛产稻米、丝绸、茶叶,与苏州并称天下,素有“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美誉。眼下天色初明、花草凝露,晨曦之下,更映得杭州城霞光异彩、温婉多情。

汤沫见了这般美景,不由为之心旷神怡。不一时,众人进了城,只见天色虽早,街上却已热闹起来。街两旁的店面纷纷扫洒开张,那卖早点的、推车送货的、练功练曲的,都上了街,嘈嘈杂杂,好生有趣。

汤沫走过一家小摊,闻到刚煮好的西湖藕粉香味,不觉犯了馋,停下脚步对前面领路的王全宝说:“王大哥,我看这些店面刚刚开门,想那药铺也差不多。小弟觉得饿了,想在此喝碗藕粉,不知可好。”依王全宝四人的脾气,恨不得说话间便到了药铺,哪管他开张不开张。但当着汤沫的面,不敢放肆。当下陪着汤沫坐了,每人也要了碗藕粉陪着喝。只是汤沫的藕粉喝得津津有味、香甜无比,他四人却好似喝浆糊,虽下了肚,哪里尝得出味道来。

好在汤沫喝了藕粉再不多事,一路到了药铺。汤沫见王全宝四人熬了一整夜,虚火上升,心想正好师傅有一付清热去火的方子我还记得,给你们开了消消火,也算汤某聊表歉意。

汤沫开好药方,四人自去抓药不提。这马超兴心里不作实,悄悄把药店老板拉在一旁,问道:“老板,这方子你可看仔细了,是治什么的?”那药店老板认得马超兴四个是府衙的捕快,不敢得罪,细细看了药方,回道:“回马爷,这方子倒没什么,原是个清热、去火、解毒的方子,吃了纵不治病、也无坏处。”马超兴这时哪管他清不清热、去不去火,但听得解毒二字,喜出望外。赶忙吩咐老板把药煎了,四人一起喝下,这才放心。

汤沫斜眼瞥见马超兴询问药店老板,也不揭破,只装做不知,心里却已笑得前仰后合。

王全宝几个喝了“解药”,顿觉神清气爽。心中暗想昨夜悠悠地在鬼门关打了个转,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恍如隔世。当下对汤沫又敬又怕。眼看快到晌午,王全宝对汤沫说:“多谢水大侠为我等解毒,我等与水大侠可说是不打不相识。眼下到了晌午,去见我家老爷却也不忙这一时。莫如我四人作个东,请水大侠吃顿便饭,再去拜会我家老爷不迟。”

汤沫见王全宝说得诚恳,不便推辞,便随他四人安排。四人中马超兴平日吃得最精,将众人领到了杭州城最大的酒楼——聚仙楼上。那聚仙楼的老板姓贾,名叫贾和气,乃是马超兴的妹夫。眼见大舅子领着人来光顾,赶忙堆着笑脸迎上:“哎哟哟,我说今天怎么一早碰上喜鹊叫呢,原来是大哥领着朋友来光顾了。大哥你可好几天没来看妹夫了,今天是哪阵风把你刮到我这小店里来了。”

马超兴咧嘴冲贾和气笑笑,骂道:“不是我不来,实在怕你这张嘴,木头也能让你说得开了花。今天我有贵客,你快给安排间清静的雅座,我招呼了朋友,便下来点菜。”

贾和气打眼张望,王全宝和赵氏兄弟是认得的,汤沫虽未见过,但见马超兴等人对他十分恭敬,也不敢怠慢。当下前面领路,把众人带到二楼雅座包厢坐了,转身出去吩咐伺候茶水。

说话的功夫,水陆俱陈。马超兴点的菜,俱是杭州特色:西湖醋鱼酸甜红亮,叫花鸡香气扑鼻,每人一盅的东坡肉粉嫩酥滑,半盏西湖牛肉羹透亮晶莹,还有那二十年陈酿的女儿红,只一开封,酒香便迎风飘出二十里。

汤沫自幼随师傅长大,一向粗茶淡饭,虽生于官宦,却从未见过淮扬菜的清雅精致。眼下对着一桌好菜,忍不住暗暗往肚里吞口水。马超兴等有意奉承汤沫,纷纷殷勤劝酒,汤沫也不客气,手起筷落,嘴到杯空,吃了个痛快。

汤沫与马超兴等人正吃得起劲,忽听包厢门外传来一阵吵嚷声,其中夹杂着污言秽语。马超兴心中不快,心想贾和气你这天杀的脓包,我刚刚吩咐你什么来?怎么竟让人吵到了我的门前。马超兴刚要发作,只听碰得一声,那包厢的两扇雕花木门被人硬生生撞开,一个锦衣男子踉跄着冲了进来、跌倒在地。

马超兴一拍饭桌,忽地站了起来,待看清了,随即按下怒火。原来撞进来这人马超兴认得,此人乃是当朝东厂千户太监莫仁鑫的干儿子莫宝。这莫宝仗着他干爹的势力,带一群闲汉无赖,专在杭州城里欺男霸女、惹是生非。

说起东厂,在明一代,当真不得了。洪武帝朱元璋在位时,宦官本没有地位,朱元璋捉奸肃反,靠的都是锦衣卫;后来明成祖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多得宦官出力,其中最得力一位,便是七下西洋的郑和。成祖登基之后,宦官渐渐有了权势。到永乐十八年,设东缉事厂(简称东厂),全部由宦官任职,专门负责“缉访谋逆、谣言、大奸恶者”。东厂之人,往往借此网罗罪名、诛除异己、谋取私利。到了明末,厂(东厂)、卫(锦衣卫)之害,已病入膏肓,终于因此亡国,这却是后话。

且说那莫宝在杭州城为非作歹,官府惹他不起,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寻常百姓见了,更是远远躲开,走得稍慢,便要倒霉。

这天莫宝领着这帮泼皮来聚仙楼玩耍,刚上二楼,便见一女子走出包厢。这莫宝见了女人,便忍不住多看几眼,一看之下,不禁大喜过望。

这女子从头到脚都那么与众不同。特别高挑的身材、两条格外修长的玉腿,第一眼就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压迫感。她身材虽高,却丝毫不因身高破坏了匀称的体形。体态轻盈娇贵,应大则大,应小则小。看面容,真佩得上“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八个字:生就一张绝世的美人面孔,却丝毫不沾少女的娇羞气,眉目之间处处透着威严,让人不敢亵渎。看打扮,一身海蓝色衣裙,裙边绣着金翅凤凰。头上一块金色缎子抹额,耳边扎一对红宝石耳坠。雪白的脖颈上戴着一串玛瑙,肩上披一件雪白的短衣,腰带上右侧用红绳寄着一面光灿灿的银质小鼓。

那莫宝平日里沾惯了姑娘便宜,今日见了这又高又秀、不怒而嗔的美女,岂会轻易放过。当即使个眼色,众泼皮会意,将那女子拦了下来,意图调戏。

也该这莫宝倒霉,惹到了这位姑奶奶头上。这女子本不是中原人,乃是辽东女真人。父亲姓武,名云飞,是辽东五仙教的创教之主。这女儿生在创教之日,故也起名为武仙儿。

武仙儿虽生的俏,却冷若冰霜。除了与父亲习得一身上乘武功,教里教外的事物更打点得井井有条。武云飞老年虽得一子,却早早安排了武仙儿作下任教主。五仙教上下对此心服口服,一班教众都将武仙儿奉若神明。

武仙儿一向在辽东,从未离开。不料去年家中出了祸事,弟弟武星儿下落不明、失了踪。武云飞老年得此一子,疼爱非常。如今不见了人,岂不要命?武仙儿平日里也极宠爱这个年幼的弟弟,眼见人丢了,当即下令全教出动,寻找武星儿下落。

五仙教乃辽东第一教,人多势众,不几日便探听到消息。原来武星儿独个儿出门玩耍,不想被人贩子掳去,带到关内。那人贩子却不是寻常贼子,乃是一个庞大组织的成员。这个组织神秘异常,专门从关内关外拐带人口、卖往东瀛。

武仙儿得了这个消息,怎能坐得住?当下交待了教中之事,便带两个亲信往中原打探弟弟的消息。

武仙儿一路打探到杭州,看看到了晌午,便吩咐两个亲信找地方打尖。那两个亲信乃是亲哥俩,一个叫“千里独行”龙得雨、一个叫“坐地行者”龙得水。这两兄弟都是辽东武林的佼佼者,一身横练功夫独步辽东,更有个家传的草上飞绝技,相传能够日行千里。两兄弟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江湖上的好汉便又送了他哥俩一个绰号,叫“辽东双行”。两人本是追随武云飞创教的十二功臣之一,虽都心思慎密,却无心教务,只对武云飞及武仙儿忠心耿耿。武仙儿掌管日常教务之后,便安排两人作了随身侍卫。

龙氏兄弟奉武仙儿之命寻找打尖的地方,自然要找杭州城的高级所在。两人打听到聚仙楼,便引着武仙儿到了此地。武仙儿向来只管大事,这等小事从来不闻不问,任由下属安排。三人上了雅座,用罢午膳,那龙氏兄弟先去打理房间。武仙儿慢走一步,恰好被莫宝一干人等碰到。

想这武仙儿的身世手段,怎容得莫宝一干人的戏弄,当下使个擒拿手,把那一众泼皮打的哭得哭、叫得叫,武仙儿恼这莫宝是个领头的,更不客气,在脸上赏了他二三十个耳刮子,一脚踢进了汤沫等人的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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