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青山承包鱼塘亏得一塌糊涂，三年的承包合同到期了，不但没赚到钱，投进去的钱也都打了水漂，之前老爷子攒下的家底也折腾的差不多了，但是杜青山还是没有停止折腾，困在这块土地上，他一腔的抱负无法得以施展，再不折腾折腾，如何平息心中奔涌的热血？可是他已经没有本钱折腾了，于是他就在自家的菜园子里挖了一个鱼塘，撒进鱼苗，期待秋天收获。东北地广人稀，每家的菜园都很大，菜园围绕着在房屋四周，分成东园子、西园子、南园子、北园子。有的园子专门种小青菜，一席青葱，一席辣椒，一席香菜，一席芹菜，一席白菜，一席生菜，几垄茄子，几垄西红柿。有的园子种玉米，间或豆角，玉米长高后直接成了豆角架。东北豆角与别处不同，别处豆角主要吃荚，东北豆角主要吃豆，豆的形状和颜色很像家雀蛋，煮熟后里面像土豆一样绵软，家家户户都种，是夏季的主菜。秋天，把豆角切成丝晒干，冬天杀了年猪，和肉一炒，就成了一道美味。园里里的玉米主要供自家初秋时水煮或者烤着吃，青嫩的玉米煮上一大锅，金黄喷香，配上自家腌制的咸黄瓜，一咬鲜脆透明，或者煮上一盘自家园子里新鲜的茄子，捣一点蒜泥，倒上一点酱油，浓烈的蒜香伴着清爽的茄香作为佐餐，配上金黄鲜嫩一咬满嘴香甜的玉米，啃完玉米棒，还要把粘在手上的玉米粒舔进嘴里，慢慢的嚼着。煮玉米的香甜主要在吃的香，烤玉米的香味主要是嗅觉上，夏夜初上，捡几根树枝，在自己院子里拢一堆火，先将火烧旺，带火苗渐渐灭下去时，树枝刚好烧透，发着橙色的光芒，把新鲜的玉米扒了玉米衣，放在烧好的树枝上烤，不断翻转，不一会儿那种独一无二的诱人的玉米的香味就飘出来，飘满整个小院，飘过菜园，飘到邻居家的菜园，飘到邻家的院子。有时候邻家的小孩闻到香味就会跳过院墙，跑过来蹭玉米吃。烤玉米在东北绝对是美味之一，夏秋之际，那些在山上放羊放马放牛的人，根本不用带饭，只带点水，中午饿了，就地捡几根树枝拢一堆火，田野里到处都是玉米，随便摆几个玉米棒放在火上一烤，就是一顿美味的午餐。庄稼人都很朴实善良，就算自家地里少了几个玉米，也并不会计较。婉秋最喜欢的是自家的果园，南园子专门种着各种果树，杏树、梨树、樱桃树、海棠果树、苹果树、杏梅树。从春天吃到秋天。婉秋家有两颗樱桃树，一棵树结的樱桃偏甜，一棵树结的樱桃偏酸。春天樱桃熟了，婉秋每天放学后，总是先到果园里，站在樱桃树几个大枝桠的中间，边摘边吃。她总是先吃甜的，甜的吃够了，然后再吃酸的，酸的清爽。海棠果在东北是农村孩子的挚爱，小孩子不怕酸，可以从青吃到红，从夏吃到秋。海棠果不很大，通体瑰红或橙黄，味较酸，酸里又甜，甜里又透着酸，咬一口清脆水灵，既解渴又解馋，一到七八月份，城里的水果摊摆满了海棠果，远远望去，绚丽的色彩犹如一颗颗大玛瑙，拿一个放在手心，圆润光滑，果香扑鼻，有的熟得特别好，果体上会出现透明的像琥珀一样的糖心，一口咬下去，微酸中带着蜜一样的甜，那种独特的清脆的酸酸甜甜的味道让舌头的每个味觉细胞瞬间活跃起来，把甜美的感觉迅速地传导到大脑的神经细胞，然后沿着神经中枢下行到周身，那种酸的甜的美好的感觉让人神清气爽，心悦满足。这廉价的小小的果实伴随着乡村孩子的童年，长大后，即使远走天涯，那甜酸甜酸的味道依然封存在记忆深处，永不褪色。
婉秋家在村东边，一条南北的乡道从门前经过，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惊奇那偌大的一汪绿水湾在园子里，不禁啧啧惊叹，又窃窃猜测。鱼塘正挨着海棠果树，一根树枝伸展到水面上，树枝上结的果子熟了，扑通扑通掉进水里，可惜这甜美的果实并没有令水里的鱼儿如杜青山期望的那样快快长大，反倒隔三差五的翻白着肚皮漂上几条来，杜青山看着心疼啊，却无计可施。有人说：“这死水养不了鱼。”那一年，鱼塘除了供给一家人一顿顿鲜美的鱼汤之外，又是颗粒无收。反倒是那一年的海棠果树结的果实格外好吃，暑假里，婉秋的哥哥突然心血来潮说：“咱们摘点果子去卖吧。”
婉秋仰头看了看树上像一个个小灯笼似的海棠果，心里有些舍不得，说：“能卖出去吗？”
哥哥看着她的样子，猜透了她的心思，笑着说：”树上这么多呢，够你吃的了。“
哥哥爬上果树开始摇晃树枝，果子掉在地上，婉秋在地上捡果子，有伤的留着自己吃，完好无损的装在筐子里去卖。有时候捡到特别红的、有溏心的，她舍不得卖，犹豫了一下，还是留给自己了，哥哥在树上看到她挑挑拣拣的样子，笑着说：”你都把好的留下了，不好的卖给谁啊？“
婉秋抬头看着哥哥，说：“我哪有把好的都留下了？这不还有那么多红的吗？”
哥哥看见婉秋已经捡满了两筐了，就跳下树来，从院子里推出自行车，找根绳子把装满了海棠果的框子绑在自行车后架上，晚秋看着哥哥，问：“你打算买多少钱一斤？”
哥哥想了想，说：”一块钱一斤。“
婉秋说：”那么贵？能卖出去吗？“
哥哥说：”那就5毛钱一斤。“
婉秋笑着说：”这也降得太快了吧。“
哥哥说：”我也不知道该卖多少钱。“
婉秋看着哥哥推着自行车出了大门，往东去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以后，哥哥骑着车子回来了，满面春风。婉秋跑过去一看，满满的一筐海棠果都卖了。婉秋一边帮哥哥把框子上的绳子解开，一边说：”怎么卖得这么快？“
哥哥兴奋地说：”是啊，我也没想到这么好卖。“
婉秋问：”你怎么吆喝的？“
哥哥说：”我没吆喝，就推着车子，进了村子没走多远，就有小孩跑过来问卖啥的，一看是海棠果，就跑回家去拿钱买。这边刚称完，那边小孩子已经开始吃上了，咱今年的果子就是好，人家吃了连说好吃，旁边的人也就跟着买了。很快就卖完了。往回走的时候，一个女的抱着孩子从院子里出来，手里拿着钱要买，我说没有了。她就挺失望的样子，旁边还跟着一个孩子，我说：“我回家去拿，一会儿还过来。”那个女的和孩子顿时高兴起来，那女的还把钱先给我，我说不用，等一会儿再说。那女的偏不让，可能怕一会儿又没有了。“
婉秋笑着说：”她也不怕你收了钱跑了？“
哥哥说：“就是啊，我看她家的房子破破烂烂的，那女的和孩子都穿着很旧的衣服，家里肯定挺穷的，我哪能提前收人家的钱呢？“
婉秋问：”那后来呢？“
哥哥说：”我说我一会儿还从这条路上走，我答应给她们留些。”
哥哥喝了口水，又带着一筐海棠果去邻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