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说勿挂勿念,来日方长。
却不想命运捉弄,一别多年。
“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年轻英俊的帝王,无力的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曾经睥睨一切的傲气不再,眼中是深切的痛苦和灰败。
站在堂下,一个僧人打扮的男子,无力的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了,皇后娘娘命数如此,气数已尽,她身上的诅咒太过强大了,我已无能为力。”
顾长溪突然笑了,却是近乎疯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他已经几日没有合眼了。
“无能为力……呵,无能为力啊,我收复的了六国,统一的了这万里江山,却留不住心中挚爱,没有她,这一切还有何意义。”
他身形踉跄的走出了冰冷奢华的宫殿,身后传来僧人悲悯的声音。
“今日,便是她的大限了,你……好好陪陪她吧。”
顾长溪高大的身影,几乎要支撑不住。
长平宫外,顾长溪双手颤抖的推开朱红色的宫门。
长平,长平,他赐她长平宫,愿他与她长长久久,愿她一世平平安安。
可一切,却终究只剩虚妄。
他脸上换上轻松的表情,即便到了这最后一刻,他也希望在她的眼里,他仍是那个永远自信骄傲,永远可以让她放心依靠的顾长溪。
她的夫君。
他推开卧房的门,缓缓走到床前,怕惊醒了她,却不想她本就没有睡。
倾城容颜因为病痛的折磨,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瘦的几乎只剩一层骨头。
顾长溪袖子里的手,用力握紧,心疼的如同刀割。
他坐到床边,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今日好像精神了不少。”
秦靖瑶吃力的露出一个笑容,“嗯,好多了,长溪,我听那群小丫头说外面下雪了,花园里的红梅也都开了,你带我去看看吧,我想去看看,闷了这么些日子,我都要憋坏了。”
“好。”他宠溺的看着她。
用厚厚的狐皮大氅将她牢牢包裹着,抱在怀里。
花园的亭子里备好了炭炉,几只新折的梅花插在白瓷的瓶子里,甚是好看。
秦靖瑶窝在他的怀里,看着突然又落下鹅毛大雪,和满园的红梅。
感觉好似又回到了她们相遇的那一年,那一年,她十八岁,正是大好年华,落雪梅林,与他初遇。
而如今,她三十岁,与他相伴十二年,是他的妻。
原来转眼间,已经过了这么些年头。
原来转眼间,匆匆便已是她短暂的一生。
“我们第一次相见,便是这样的场景,这样的风雪。”
似是与她心有灵犀,顾长溪缓缓的说道。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说我丑,我为此苦恼了好久,人人都说我是东临第一美人,偏偏就你说我丑,还说的那么认真。”
回想起那时的场景秦靖瑶笑了起来。
顾长溪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顶,“嗯,我记得,你那个时候气呼呼的,特别可爱,其实我只是在和二哥斗气,所以偏要对着他说,没想到你却当了真,我回去想起你的样子,偷偷的笑了好久。”
“顾长溪,你那个时候可真幼稚。”
“哪有你幼稚。”
“所以我后来才故意说不爱你,想要惹你生气啊,因为你那个时候对我实在太坏了。”
顾长溪的眼眶微红,“以后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好啊,你别反……”
秦靖瑶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嘴角有一丝鲜血溢出。
“太医,快叫太医……”顾长溪慌乱的喊道。
秦靖瑶摇摇头,“别,就这样待会,我只想和你这样一起待会。”
他轻轻的擦拭掉她嘴角的血迹,“乖,我知道你不爱吃药,可不看大夫,病怎么才能好呢。”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早已溢满泪水。
“长溪,不要再骗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最后的时光,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原来,她早已明了。
顾长溪搂着她,声音颤抖,“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她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不舍的闻着他身上凛冽的淡香,以后……再也闻不见了。
“长溪,我走了以后,不要总想我,你要当一个好皇帝,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你要好好将这江山变成你想要的天下,但是,也不要总不想我,那样我会伤心的。”
“还有,你该娶几个妃子了,我最遗憾的就是没能给你生个孩子,那样他还能陪着你,爱你。你是皇帝,没有孩子是不行的,你放心,我会尽量不吃醋的。”
“长溪,我喜欢雪,喜欢安静的地方,我死了之后就将我葬在北方的山林里吧,我会在那里等你,你不要急,我会一直等你……”
她絮絮叨叨的说着,顾长溪低头,吻住她的唇。
带着深深的绝望与不舍。
“瑶瑶,你别怕。”他抵着她的额头,深情的唤着她的名字,“我会去找你的,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没人能将我们分开了,你相信我。”
秦靖瑶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我信,我信你,下辈子,你一定要对我好点,特别特别好。”
“会的,我一定会的。”
“那我……等你……”
她疲惫的闭上双眼。一滴灼热的泪落在她瘦削的脸颊,她却再也感觉不到。
这个曾经孤傲无情的帝王,抱着她渐渐冷却的身体,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那一日你对我说,勿挂勿念,来日方长。
可我们的来日到头来原来不过是一场空。
我不该放开你的手的,我不该让你走的。
赤黎淮帝七年,国君顾长溪收服东临,统一了六国,国号不变,自此成为一方霸主。
同年冬日,皇后病逝,举国哀悼。
就在秦靖瑶下葬的第二日,顾长溪提着那把和他并肩作战多年的宝剑。
踏入阴暗潮湿的天牢,如同一个地狱来的恶魔,将东临皇族一百三十六人全部屠尽,上至老人,下至婴孩,五一幸免。
僧人闻讯而来时,已经来不及,一切都已经结束了,遍地的尸体,如同人间地狱,刺目的鲜血流淌成河。
顾长溪一袭白衣,此刻染了血,如同一个血人,他杀红了眼,却还是难解心中滔天恨意。
“顾长溪,你是不是疯了,他们都是无辜的,你造这样的杀戮是要遭报应的。”
相识这么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顾长溪嘴角是瘆人的冷笑,“无辜,这里哪一个无辜?那份诅咒,他们哪一个没有出过力,他们都该死。我的妻子都死了,我现在一无所有,还怕什么报应。”
僧人摇头哀叹,“你该做一个造福百姓的明君,这也是她的愿望。”
“你不明白的,当一个人连活着都是种痛苦,又怎么会在意别人过的好不好。”
顾长溪的目光空洞。
“长空,我听说你能洞悉未来,可是真的。”
僧人点点头,“是真的,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她的转世在几百年之后,早已物是人非。”
“那她,过的好吗,下一世。”
“不好,她生来不详,五岁的时候被父母抛弃,冻死在山林中。”
顾长溪的目光中闪过惊痛,她的下一世,竟然这样凄惨。
“长空,下一世,我还想与她在一起,你可有办法。”
“有,但是代价很重……”
“无妨。”
“若是改她来世命运,需要用你今世三十年的帝王之寿,而下一世之后,你也再不能入轮回,也无妨?”
顾长溪笑了,回答的坚定。
“无妨。”
“可是这其中牵涉甚广,我无十足的把握,而且你们互相忘了彼此,她很可能不会爱上你。”
顾长溪看着牢里小窗透进来的阳光,似是她的笑容般明媚。
“你不必再考验我的决心,我答应过她,来世会去找她的,即便她不爱我,我也想守着她,护她一世平安喜乐,便足以了。”
长空无奈的叹气,他明白他的执念,却还是忍不住告诉他这个办法。
他不知这是对是错。
“好,你准备准备,若是施行此禁术,你今世的阳寿便已不足三年。”
顾长溪点点头,笑了。
“好。”
你等我,我就要去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