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春天到得很晚,经过半年寒冬的孩子们就特别期待春天,尤其是春游。
烟花满城,也不过是半个月的事。一个周末忙过去了,第二个周末可能就只能看落英缤纷了。
所以小朋友们对春游这事是很兴奋的。
张天择小朋友已经在地上转来转去半个多小时了,一直在研究书包的容量和大包零食与饭盒的摆放方法。
他爹张乐山怒吼一声:“你要学习有这劲头早考第一了!”
妈妈李默跟着怒吼一声:“别费话,你工作有这劲头还当总统了呢。”
于是爹妈就打起来了,张天择在一边偷笑,继续研究自己的春游野餐包。嗯,妈妈总是说出他的心声。
第二天一大早,张天择在老爹怒吼声中吃了早餐收拾书包,送去学校。路上遇到好友赵凯,互相询问“你带了什么?”再互相炫耀“我妈妈做的金枪鱼三明治!”然后小朋友在操场上追逐游戏了半个小时,大巴车总算来了。张天择上车前默默回头,果然看到老爹还在校门口不放心地探头,他挥挥手,表示我安全上车了,你可以走了。
张天择是个慢性子,他上车时,车上已经没几个座了,赵凯招手叫他,他和好友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的位置,打开包要分享下食物。车上两个同学打闹,司机回头喊一声:“都坐下。”两个淘气包回头看一眼:“没座了。”继续打。传说中四百斤的大猩猩是从来不会愁自己该坐哪儿的。
司机回头看看,叫没上车的老师:“哎,张老师,你们班多少人啊?怎么多两个啊?你看看别的班有没有空座,超载抓到要罚款的。”
张天择偷笑一下,司机分明是觉得不爽要赶那两个淘气包下车。
两个淘气包顿时就停手了,谁愿意被扔到一群陌生人里去啊!当然是跟同班同学好友,一路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才**游啊。
李锐志一指边上同学:“起来!没看见我包儿在这儿啊!”
人家当然不肯,立刻被一把拉起来。
杜昊然找了半天:“哎,我包呢?”
有人指指上面行李架,杜昊然正要同行李架下的同学理论,老师上来了,这小胖子就一屁股坐张天择和赵凯中间了。后排座是连一起的,小胖子努力晃悠一下,张天择就硬被挤得只剩半个座了。张天择气急:“这是我的座。”小胖子就再努力晃悠了一下,张天择差点坐到边上同学腿上去。
老师一点:“你。”就是刚被李锐志扔出来那位,再看看张天择和杜昊然,犹豫一下:“张天择,你们俩个过来。”
张天择气急:“这是我的座,他抢我的座。”
杜昊然立刻反驳:“我原来就坐这儿,我刚起来拿点东西,他就坐我座上了。”
张老师皱眉:“这点事有什么好吵的,二班车上也有座,坐哪儿不是坐着?张天择!”
张天择倔强地站了一会儿,在老师怒目之下还是屈服了。拿起自己的包跟着老师下车。
到了二班的车上,还没有连在一起的座了,两人一前一后,身边的小伙伴是个不断吸鼻涕的胖子,听着一车欢声笑语,瞪着前面载满他同学的大巴,张天择觉得自己期待已久的美好的一天,完全被毁掉了。同学欺负人老师不公正,整个人生都变****了。
张天择瞪着前车的后车窗,在想象中暴打杜昊然,然后他感觉自己坐在一辆车上,手里握着方向盘,愤怒伤痛孤独绝望,他好象在车窗上看到杜昊然隔着窗子对他得意地笑,张天择愤怒地想:撞死你!猛踩油门,然后感到头微微一晕,只听“咣!”的一声巨响,然后是急刹车,张天择撞在前排座位上,车里一片惊叫声,他揉着脑袋抬起头,只看到前车整个翻了过来,横着向侧面滑行,巨大的摩擦声,迸溅的火光,然后“嘭”的一声,冒出火苗来。而撞上大巴的那辆小车,整个前半部都象压缩饼干一样皱起来。
张天择呆呆地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光,忽然间全身颤抖,嚎叫一声“赵凯!”
张天择坐在车上,不住瑟瑟发抖。发生车祸后,所有车辆返回学校,通知家长来接,二班的同学几乎全被父母接走,老师才想起来,这还有两个一班的同学在,急忙联系家长。然后也感觉到张天择受的刺激比较大,跟其他同学不一样,毕竟他的同班同学都在出事的车上,她把外套脱下来给张天择披上,看着十来岁的孩子不住发抖,只觉得又辛酸又害怕,本能地紧紧搂住小男孩儿的肩膀。
另外一个同学明显只是受惊,受惊后还有点亢奋,不住地问:“老师,我爸妈快来了吧?”“老师,他们没事吧?都得救了吗?老师,我害怕。”
张乐山是一路跑过半个操场的!在车门一探头看到张天择时,只叫了声“天择!”回头哽咽一声“天择在这儿!天择没事!”就一跤绊倒在台阶上。然后立刻爬起来,几步过去,一把抱住张天择:“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复读机一样不断重复,却让小老师一下哭出来了。
至于李默,几乎是跌跌撞撞爬上车来的,挣扎着走到第一排,看到张天择就已经泪如雨下:“我们在医院找了好久……”人忽然坐倒在车座上,然后一低头“哇”地吐了。人是真的会吓到吐的。张天择忽然停止发抖:“妈,你没事吧?”
李默放声痛哭:“我以为你死了!你死了我也不活了!”披头散发,衣服都揉成一团,一向职业女性,忽然间就顾不得形象,嚎哭起来。张天择过去,紧紧抱住李默。
数里外,一座高楼上,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站在窗台上,呆呆地看着十楼下的地面。身后被吓呆的老妇忽然哭道:“你死了我也没法活了!我跟你一起去吧!”那女人忽然间泪流满面,回头叫声“娘!”慢慢坐下,与老妇相拥而泣。
张乐山拍着妻儿的后背:“好了好了,没事就好,幸好……”嗯,幸好后面的话不太该说。张乐山看到儿子就正常多了,回头看到:“李老师吧?谢谢你打电话给我们。要不然……”
李默哭骂:“你他妈早干什么了?过了两小时才打电话?我他妈翻了多少死尸你知道吗?我他妈手上沾的都是尸油!”
张乐山轻喝一声:“李默!当时大惊都很忙乱……”
李老师喃喃:“我当时,家长很多,同学也都受惊……”
李默忽然笑:“对不起,我有点神经病了,我是吓到了,我平时不这样。”泪水不住掉落,一边抱紧张天择:“我们回家吧。”一边回头对老师说:“谢谢你照顾孩子。”
三个人互相扶着搂着往校门口走,校门口已经停满了车,一条街完全堵住了。
张天择欠疚地抬头:“妈妈,吓到你了?对不起。”
李默轻叹一声:“感谢主感谢天感谢所有过往神灵。”
穿着睡衣的女人:“妈妈,让你担心,对不起。”老妇:“谢天谢地,妈啥都不求,你好好活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