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要提躺在魔纹金刚猿皮上，神情古怪的看着不远处正抱着个透明罐子跑来跑去的刘程。他倒不是因为透明罐子罕见进而好奇，而是他隐约借着月光能看到罐子底部有一层液体，而且隐约间他能闻到一股熟悉而又不想提起的味道。
刘程抱着罐子走过来时这股味道越来越明显，于是在他即将走到身前时，程要提一下子坐了起来，喊道：“不要过来！”
刘程困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程要提嘴角抽了抽，问道：“刚刚你是不是抱着这个罐子去那棵树后边的？”
“是啊！”刘程答道。
“你去那棵树后边干嘛了？”程要提继续追问。
“和你一样啊！”刘程困惑的挠了挠头，心想你当时说那棵树长势不好适合我们去施肥的，怎么现在又这样问我？
程要提嘴角抽搐更甚，说道：“那这个罐子里是什么？”
刘程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于是他摇摇头笑着说道：“是我之前没和你说过，这是趋避蚊鼠蛇蚁用的。”
程要提满脸质疑，皱眉问道：“靠这个？”
刘程洒脱地点了点头，回道：“靠这个！”
“靠谱？”
“当然靠谱！我们村子这么多年经常靠这个趋避野兽的。”
程要提还是咧了咧嘴，挥手斩钉截铁的说道，“那我用自己的！”
刘程好奇的瞪大了眼，说道：“你的也有用？”
程要提正要站起来，突然一个趔趄又摔了下去，抬头震惊的问道：“只有你的有用？”
刘程皱眉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们村子里的确是只有我的有用，至于别的村子，听嫁过去的姑娘说那里也没人和我一样，至于镇上，也应该是没有的，我和李叔去过几次，没听说过有可以的。”
程要提崩溃的看着他，大声喊道：“这是什么道理？”
刘程略带腼腆的摸了摸鼻子，小声说道：“天赋？”
......
......
最终，亲眼看到了一条蛇绕开刘程用尿液画的线后，程要提不得不承认刘程这个让人无语的天赋，进而不得接受刘程用罐子沿着魔纹金刚猿皮倒了一圈。至于程要提让他把这个圈画大点，被刘程以今天喝水不多为由拒绝了。程要提只好泄气的躺下，嘴中念念叨叨个不停，“今天我尿不出来了，就先用你的。明天用我的试试，我就不信这个就你的能行。”
至于他今晚为什么不敢躺到圈外——刚刚的实验证明，这个地方是有蛇的。
刘程听了这句话，却是愤怒的看着程要提，大声说道：“明天还住野外？今天晚上我们本来就应该赶到镇上的！不是你非要乱吃果子，吃坏肚子耽误我们的行程，至于今晚住在这荒郊野外吗？”
程要提尴尬的挠了挠头，罕见的没有说话。
刘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裹和药材，却没有躺下去。他盘膝坐在猿皮上，准备开始今晚的感应。他选择的宿营地是一个土丘，这里地势比附近高，也没有树木，月光照耀很充分。一年来的习惯让他不忍放弃这么好的月色。
程要提看刘程摆出的姿势，语气中带着困惑叫道：“橙子？”
刘程睁开眼看着他，说道：“干嘛？”
“你这是要修炼？”程要提罕见的言简意赅，而且语气中带有一丝小心翼翼。
“是啊！怎么了？”刘程略奇怪程要提的表现，于是他今天被程要提磨完的耐心又回来了一点儿。
程要提喉结动了动，明显的咽了口唾液，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嘶哑，问道：“你完成了感应？”
刘程明白了程要提表现异样的原因，于是他有一些得意。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然后搭上手指，淡定地回道：“是啊！”
在他搭上手指的一瞬间，如往常一样，一股无形的波动以他为中心散发开来，然后点点乳白色光辉开始在他指间汇聚。
程要提见鬼一样看着刘程指间的光辉，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那抹虽然个头小但异常纯粹和温和的光辉，结结巴巴的开口，“星...星......星照！你，你竟然是星照境！”
“嗯？”刘程收回意识，不解的看着表现非常夸张的程要提，“星照是什么境？我是星照境？”
“你竟然不知道什么事星照境？！”程要提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刘程，这一天的相处下来让他相信刘程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不知道星照是什么。
但是他仍然失声惊叫道：“这怎么可能！那你是如何完成通幽的？”
刘程觉得程要提可能是误会了什么，他有些紧张地摸了摸鼻子，说道：“通幽又是什么？”
......
......
程要提面无表情的看着刘程周围围着的一圈蛇，那些蛇都直起上半身对着刘程手上的光辉嘶嘶吐着信子。
刘程收回意识，手上光芒缓缓散去，他周围的蛇左右对着空中吐了吐信子，然后似乎是困惑的俯身向着四周爬去。
刘程满脸期待的看着程要提，小声叫道：“要提？”
程要提面无表情的脸慢慢解封，然后化为浓浓的羡慕和某种不知滋味的感慨。
“修为不入圣，西流典不载。但入圣即寿三千，从此超脱凡俗。世人大多庸碌，囿于圣境之下，遂自行细分为通幽、星照、洗髓三境。”程要提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解释道，“这是一本讲通幽境的书的开篇。”
刘程想了想，还是提问道：“那通幽、星照是怎么区分的？”
“感应到天地元气后，能小范围操控元气，穿透一定的阻隔感应到后面的事物，就是通幽；能大范围控制元气，并且开始能够和天地元气沟通，代表就是能吸引动物，就是星照。”程要提的回答仍然简洁而干练。
刘程意识到了程要提情绪上的问题，但是此刻求知的渴望与兴奋占据了他的心思，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道：“那洗髓是什么？”
“洗髓其实严格来说不是一个境界，而是一个过程。星照境的修行者引天地元气洗涤自己身体，逐步完善增强肉体，以求突破圣境。”
刘程感慨之余也不由佩服程要提的博识。想了想，他开口说道：“严格来说我这不是星照境，因为我只能感应到天地元气而不能操控，感应时手指间的光辉是自发生成的。”
又回顾了一下自己完成感应的过程，刘程试探的问道：“你尝试感应时的障碍是什么？”
程要提知道刘程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觉得有一些温暖。
但他还是无奈的说道：“感应天地元气看的是天赋。我和我师父早些年就说过自己想修行，他看了我的体质，说我体内元气自封，太难和周围元气发生感应，与其浪费时间修行，不如学点儿别的。”
刘程沉默。他只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助自己这个朋友，但是他懂得还没程要提多，所以当程要提对自己宣判时，他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能有安慰效果的话。
程要提感觉到了刘程的想法。说来奇怪，这对儿认识才一天的朋友，竟是已经培养出了相当程度的默契。程要提并非今天才知道自己不能修行，所以他其实早就适应了这种状态，只是今晚看到这个比自己还小一点儿天才已经是星照境，一时过于羡慕所以心情低落罢了。
程要提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然后笑着开口说道：“你的境界已经是星照，不能操控元气只是你没有学操控元气的功法。世间功法无数，到了长安，你直接去老笔斋里买几本自己想学的就好。”
刘程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道：“功法这么轻易就能买到？”
程要提不由笑出了声，说道：“除了教会的正宗典籍和一些家族或者门派不外传的功法，还有很多功法是直接在世间流传的。你去老笔斋，一本《石壁剑林》比《石头记》还要便宜。”顿了顿，他还是感慨道：“能用一本路边摊几文钱的《太上元气感应篇》就完成感应，你绝对是天才。”
见刘程没有再说话，程要提忽然想到什么，于是他笑着说道：“星照境另一个特点就是可以感应星空，你继续冥想，把你的神识往上探试试。”
刘程盘膝而坐，双手拇指和中指扣合，有光辉开始在其指间汇聚。
夜间土丘，清风徐来，安静宁和。
然后他突然抬头，兴奋地叫道：“有流星！好亮！”
程要提也连忙抬头，夜幕深邃，群星安详，“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刘程认真想了想，然后说道：“你坐我这边看。”
于是程要提站起身，盘膝坐在刘程旁边。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波动碰到自己的身体，然后这股波动破碎，继而以自己的身体为中心，开始一圈圈向外荡漾开来。
程要提困惑，然后骤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他转头看向刘程，刘程指间的的光辉累积的愈发浓厚，然后像秋雨填满湖泊溢出堤坝，他指间的光辉开始流淌，沿着他的手指，沿着手臂，流向全身，很快刘程全身都包裹着浓郁的光辉，这些光辉似乎在有生命的跳跃，部分光辉跳离他的身体，在空气中飘荡，然后飘到程要提的手指上。
程要提自然地拇指扣上中指，然后那抹光辉开始在他的指间生长，迅速的沿着他的手臂流向身体，很快，他的身体也被浓郁的光辉包裹住。
土丘之上，两个少年的身体都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光辉，这些光辉在他们的身体上跳跃，有些空中飘舞像是飞动的萤火虫，有些流淌到草地上像是落地的蒲公英。
程要提闭眼，然后抬头看。瞬间有强光刺痛他的眼睛，他眼角忍不住挤出一滴眼泪。然后他身体上的光辉托着那滴眼泪，均匀的把眼泪摊开在他眼前，于是强光不再刺眼。他看到夜幕上，有三颗星辰正在缓缓坠落。那三颗星星排成一列，在夜幕留下一道清晰的乳白色轨迹，最后一颗星星似乎要完全被前两颗星璀璨的光芒掩盖到看不见。
流星的光芒不再刺眼，但是眼泪却是从程要提的眼角流出个不停。
......
......
这夜，土丘上被浓郁光辉包裹着的两个少年，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大陆中央，在比长安城更加遥远无数倍的天启城，在被三座通天塔拱卫着的圣山之上，一个修为不知几何的老者，正安静地坐在圣山半山一处石台上。他盘膝坐着，双手自然地放在膝盖上，拇指和中指扣合。然后他闭眼，抬头看。
夜幕深邃，群星安详。
于是老者轻飘飘的站起，长袍微摆，然后出现在一间石室里。石室异常巨大，无数书架沿着石壁摆放，环视一周，密密麻麻，不由百万还是千万典籍陈列其上。书架，典籍，石壁，甚至石室内的空气都在散发着浓郁的光辉，于是石室内亮如白昼。
老者脚未沾地，飘到一列书架前。他袖手而立，然后一本书自书架上飞出，封面上写着“观星阁——星事”。
书页无风自动，哗哗翻到空白处，然后一行字凭空而显。
“光明纪元一万零一十六年，十二月廿四，诸星安，无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