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道:“原来他是男的,多谢你告知。”
姬祟云怎么也没想到她的反应竟然这么平淡,简直气得快跳脚了:“那你还让他保护你?你这么做简直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各取所需罢了,他亦有求于我,想来当不至于做下什么出格举动。”听到外面脚步声四散走开,渐渐远离,明华容心知绝不能再久留,便匆匆向姬祟云点了点头:“今天几次麻烦你,真是多谢,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我们改日再叙吧,小云。”
姬祟云原本还想拦着她,告诉她把一个会武功又一直没娶老婆的男人留在身边是多么危险的事,但却被她不经意的一声小云叫得一愣。等反应过来,已是阻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明华容打开机括离开了密室。
被留在原地的姬祟云徒劳地伸出手,喃喃道:“小小容啊小小容,平时你挺聪明的啊,怎么这种节骨眼上会这么糊涂!——不行,稍后我一定要去她家,把那美人煞揪出来打包送出京去,决不能让这祸害留在她身边!”
从密室出来的明华容万没猜到姬祟云做出了什么决定。往回走了一段,找到被美人煞扛来时就注意到的一处僻静死角,她手上用力往脖子上一划,面无表情地将刚刚结痂的伤口撕裂。看着手中殷红如玛瑙珠串的血迹,她往树上一靠,斜斜一歪,“昏”了过去。
一个时辰后,清梵宫。
“陆医正,她的伤势如何?”
长公主视线自躺在被素色纱幔重重飞掩锦榻上的少女身上收回,略带几分急切地看向刚刚诊脉完毕的老医正。
能让向来冷静淡漠的长公主如此焦急上心,这位小姐必不是普通人。这么想着,陆医正答得越发恭敬:“回禀长公主,这位小姐只受了些许皮外伤,但因惊吓过度,以至昏厥不醒。下官这就给她开副药方,除补血宜气之外,另有安神之效。只要连续饮用三日,必无大碍。”
长公主听他保证病人并无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旋即,一双浓丽的弯眉又紧紧蹙起:“若非她挺身而出,遭了这一劫的就是本宫……对了,陆医正,本宫记得太医院里还有几瓶去疤消痕的上好膏药,回头药童送药时你让他们一并送来。”
“是,下官遵命。”
长公主微微颔首,刚待命他退下,不经意间视线往外一瞟,居然看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人,不禁檀口微张,讶异道:“陛下?”
“皇姐。”
宣长昊仍穿着中午开宴时的明黄锦袍,只是过了一下午,袍子已不若刚上身时那样服贴平整,衣襟袍角都已带上了明显的皱褶,显示了主人下午过得有多么忙乱。
“陛下,可是捉到刺客了?”打发走陆医正,长公主问道。
“……不曾。”宣长昊长眉拧得更紧。
闻言,长公主担忧道:“大内侍卫齐齐出动,居然还是让她逃了么。可曾查出是哪处的宫女?”
“也不曾,倒是发现了两名被打晕剥去甲衣头盔的侍卫。”
“这……难道她还有同党,两人乔装成侍卫一起偷潜出宫了?”长公主猜测道。
宣长昊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现在已命人往八大城门处调查新近离宫的侍卫去了。”
除了明华容与叶修弘之外,没有人知道姬祟云亦曾同时潜入皇宫。所以宣长昊与长公主都认为,这是最合理的解释。
宣长昊目光往殿心深处的床榻上扫过,顿了一顿,随即不着痕迹地离开:“皇姐无碍吧?”
“有劳陛下挂怀,我没有什么。这还多亏了那位明小姐,若不是危急关头她将我推开,恐怕……只是可怜了她,被歹人划伤脖颈后又被打晕弃置道边,连受伤带惊吓,现在也未清醒过来。”
脖颈……想到明华容与燕初极其相似的声音,宣长昊不禁悄然握紧了拳头:“伤得重么?”
之前在殿上因为织金锦一事,明华容出众解释时,他一开始并未认出这盛装打扮的少女以前便曾与自己有过数面之缘。直到她开口说话,才恍然惊觉。但在宣长昊心中,纵然她华服严妆,也万万比不上燕初的美貌天成。更遑论这少女一开口看似平和柔弱,实际却是以退为进,步步为营,与燕初的聪慧灵动,天真率性更是相去甚远。
这般截然相反的个性,让他在听明华容用与深爱之人极其肖似的声音说着满含陷阱的话语时,甚至有种让她闭嘴的冲动。虽然他极力克制了这荒谬的念头,但看向她的视线,仍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厌恶,几分叹惜。
但在殿内生变之际,他却意外地听到这少女沉静如水地让长公主避到一边,之后更又提醒项烈司用桌布当做武器,以便助攻。这份沉稳这份机智,却是燕初比不上的……彼时他虽在与那刺客缠斗,却将这一幕幕都看在了眼中。其后刺客挟持她突围时,她颈间的血迹更是狠狠刺痛了他的双眼。
不想看她受伤——这乍然冒出的念头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不敢相信。没有人知道,除了长公主所说的不令天下人寒心的理由之外,他更在这个念头的促使下,做出令临亲王惊愕不已的决定,任由刺客离开。
处理了半天事务,他本以为心绪已然平定,但在过来探视长公主时,只是隔着重重清纱遥遥一瞥,思绪竟似又开始紊乱……
——我这是怎么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与燕初长相相似之人,比如燕初同父异母的妹妹、项家正室所出的女儿项绮罗,那圆润微翘的下巴与天生一抹淡粉的嘴唇,便与燕初一模一样。可他也只是随意看着,心头并无半分波动。眼下这明家小姐不过是与燕初声音有所相像而已,而且自己也不是头一次见她,可为何会这般心神不宁、反而不如初见时镇定?
宣长昊外表虽然依旧是一惯面无表情的冷酷,心内却是烦燥不安,充满了不知由来的烦乱。
长公主不知他心思,兀自奏请道:“托赖陛下关心,明小姐并无大碍。但是,陛下,她本是为护卫我而受伤,现下又依旧昏迷不醒,恐怕不便将她送回家中。我想将她留在宫内养伤,您可否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