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方知酒浓。】
舒思思做了一个梦。
梦中,柯俊之穿着一身干净的白衣服,面部模糊,问她有没有给宝宝起名字,如果还没有,就给宝宝起名柯舒吧。她问,为什么给宝宝起这个名字呢?柯俊之说:顾名思义,你不懂吗?真是傻老婆。说完,柯俊之转身走了。
舒思思突然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心脏“扑扑扑”地跳。午后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爬进来,微弱零碎。她定了定神,望望床头柜上的闹钟。3点22分。睡了4个多小时?喔,中午11点多吃完午饭后就睡了。她揉揉太阳穴,心脏仍在“扑扑扑”快节奏地敲着小鼓点。
客厅里有微弱的电视声音在吱呀,偶尔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舒思思喊道:“妈、妈!”。
舒母答应着“来了,来了”,从客厅小跑进卧室,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你醒了?刚才朵拉来过,见你睡了,留下这个文件夹就走了,说等你醒了给你看看。”
舒思思接过文件夹。里面大约有十页的公司本月经营、财务报告。她没心看,也相信潘朵拉。她把文件夹递回给母亲:“好,我知道了,你先把它放到书房的桌上。”
舒母转身要走,一瞥间,诧异地说:“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右手按在舒思思的额头上:“哎呀,好凉。快,别坐着。”扶舒思思躺下,仍在唠叨:“盖上被子,别着凉了。下个星期就生了,怎么还不懂照顾自己,啊?”
舒思思皱皱眉。柯俊之葬礼后,母亲一直陪在身边,唠叨话也说了不少,她是听烦了。
舒思思寻思着,要不要把梦境告诉母亲,转念又一想,孩子还没生呢,还是以后再说吧,免得母亲又唠叨个不停。
“妈,我想去散散步。”舒思思又从床上起来。
“你睡了大半天,出外走走也好,可是,你脸色那么差,今天别去了?”舒母担忧地说。
舒思思摇摇头,慢腾腾地下了床。那一湖的波光粼粼,还有那张石凳,每天下午4时左右,到湖边散步已是她怀孕以来的例行公事。更何况,刚才她还梦见了柯俊之。
司机外号“大老王”,个子中等,身材壮实,退伍军人,憨厚老实,是柯俊之生前一直雇佣的私人司机,但大多数时候负责接送柯俊之的父母出行。柯俊之出事那天,本来是大老王开车把柯总送去红楼小别墅的,但那天大老王的老婆在医院剖腹产,柯俊之放了他三天假,自己开车去了红楼小别墅。
柯俊之父母考虑舒思思怀孕,又不会开车,出入有个可靠的司机负责接送,也好放心,希望大老王继续在柯家,给舒思思做私人司机,他们老俩口要出门了才来接送,当然,工资加一倍。
大老王一直内疚那天没有亲自接送柯俊之到红楼小别墅,所以,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大老王把舒思思和舒母送到湖边后,泊好车,然后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舒思思两母子身后约十米的距离,倒像一个保镖。
舒母回头看了看,笑着对女儿说:“这个大老王,真是一个实心眼儿!有一次,我听到你婆婆对他说‘大老王呵,思思肚子里怀着俊之的孩子,以后你接送思思时,千万要小心,注意保护她的安全,知道不?’你婆婆那口气,居高临下的,难为大老王还一个劲地点头哈腰。”
舒思思皱了皱眉头。婆婆自个儿掏钱为她请私人司机的私心,她当然知道,无非就是怕她万一有个什么闪失,把柯家唯一的种弄没了。可是,母亲却要直白地告诉她这些,并嘲笑大老王的憨厚,让她有些说不出的不开心。她只想尽快走到那张石凳上坐一坐。
湖边那张石凳上,赫然坐着符晓蕾。
符晓蕾身形有些痴肥,头发挽成一个小发簪,黑色的棉质风衣,背部微驼,双膝紧拼,抽着烟,呆呆地望着湖心上的小岛,仿佛没有意识到舒思思母女俩就在身边。
柯俊之葬礼时,符晓蕾还在精神病院里,没参加。半年多来,舒思思没曾想过会与符晓蕾在湖边邂逅。符晓蕾知道柯俊之死了吗?知道陈彼得正在监狱里等待法院的终审判决吗?知道北北以勒索罪被逮捕吗?
舒思思什么都不想问。柯俊之的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地长大,她对符晓蕾的所有怨气也一天天消失:她和她,都是被命运玩弄的女人,若相煎太急,那是和自己过不去。
舒思思犹豫一下,说:“你好”。
符晓蕾转过头,目光从舒思思的脸上落到腹部上,不发一言,又转头望向湖心小岛。
舒母虽知道柯俊之有前妻,但从没见过符晓蕾,恼怒这女人怠慢了女儿:“喂,跟你打招呼呢,你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
舒思思向母亲摆摆手:“妈,是我的一个朋友,我们认识。”冲站在不远处的大老王看了看,“你去和大老王聊聊,我和朋友坐坐,没事的。”
舒母还想说什么,却见女儿直冲她使眼色,心下有些恍然,便扶了女儿坐在符晓蕾旁边,又不满地瞪了符晓蕾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往大老王那儿去。
石凳上,两个女人望着湖心小岛,各怀心思,沉默。
良久,符晓蕾像自言自语,又像对舒思思说:“那时候,我和柯俊之刚谈恋爱,他20岁,我18岁。我们都是对方的初恋。周日,大学里放假,他总爱带我到这里散步,那时候,他那么年轻,眉眼温柔,总爱说‘晓蕾,等你80岁时,如果这湖还在,我就带着儿子、孙子、曾孙在这儿搞一个晚会,庆祝你的生日’。
我把他这句话收藏在心里。后来,他出国留学、交了法国女朋友、帮他母亲的腔指责我隐瞒精神病骗婚……我恨过他,可是每次想起他说的这句话,又恨不起来。
我们总想要一个孩子。一直想要。可是我们又害怕孩子遗传我的精神病。其实,他可以像别的有钱男人一样******要个孩子。可是他没有。他说,婚前多交几个女朋友无所谓,婚后就得守规距。就是因为他没有,最后,我才决定成全他,主动办了离婚手续。
离婚那天,我们都哭了。我知道他迟早还会娶别的女人的。我让他答应我,即使娶了别的女人为妻,别的女人生下他的孩子,可是,他一定要记得他的承诺,在我80岁时,带着儿子、孙子、曾孙为我庆祝生日。他说‘晓蕾,我答应你,我们都好好活着,等着那一天。’
我以为我们都能走到那一天。可是,真没想到,我出院的第一个消息,就是他死了。
这些年来,我恨过他,最终,还是爱比恨更多。”
符晓蕾深吸一口烟,转过头,嘴一张,一个接一个的烟圈在舒思思的面前轻盈地飞舞。
舒思思下意识地一手撑腰,一手撑石凳,想站起来避开烟圈,孕身却异常沉重,挪不动身子。
符晓蕾视而不见般地笑笑:“思思,我一直认为你是因为钱,才和俊之结婚的。现在,你能当着俊之的在天之灵,老实告诉我,你爱俊之吗?”
舒思思的心“咯噔”一下,说不出是感慨还是难受,往昔与柯俊之的种种快闪而过。她爱他吗?在他生前,她只是把他当“粮票”一样地供着;在他死后,她一日日感受着他留下的种子在肚里发芽、茁壮成长中,她发现其实她是爱他的。
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方知酒浓。柯俊之纵然有人格缺陷,纵然是因为别的女人而死,但在她舒思思心中,他就是她想要的丈夫、情人,可是她却无法与他相濡以沫……
舒思思仿佛听到命运发出“吃吃”的笑声,嘲笑她说:爱人的生命已经被它分尸、被没收,她才懂得珍惜,有何用?
舒思思的情绪开始波动,惊慌失措地从眼眶里夺命地往外逃,同时,一股液体从双腿间汩汩地流出来,迅速****了裤子。她还没细看,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母亲已经奔过来:“思思,思思,你怎么哭了?啊!你的裤子怎么湿了?啊!羊水!大老王,大老王,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