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忠良掏出烟来，散给秦凯宏一支，随后自己点燃了，开始吞云吐雾起来。
“凯宏啊，我知道，你们化工厂这两年原地踏步，虽然也创造了一部分产值，但比起前些年风光的时候，啧啧……”蒋忠良摇了摇头，继而长叹一声。
蒋晓云嫁给秦凯宏的时候，说实在的这个大哥蒋忠良是不大乐意的，在蒋忠良看来，秦凯宏就是书呆子一个，难成大器，可惜的是蒋晓云就看中了秦凯宏身上这份书卷气，顶着家庭的压力，愣是只身一人，拎着个小包就嫁给了秦凯宏。
满打满算，这已经是他们结婚的第十八个年头了。
十八年前，秦凯宏就住在市化工厂的宿舍房里，十八年后，秦凯宏还住在这里。
虽然独门独院，但毕竟是三间尖顶瓦房，院子不过十几个平米，另外还有南房一间，作为厨房。
秦凯宏抽了一口烟，呼出胸中的浊气。“大哥，你不能这么说。市化工厂的项目，无非就是农业化肥的生产，最近这几年经商的多，种地赔钱，人们种植的兴趣自然大减——不过我想这种局面不会长时间持续下去的，国家一定会有相关政策出台，毕竟我们还是一个农业大国。”
说起正治大方向，平时习惯了喝茶看报的秦凯宏并不输给削尖了脑袋想上位的蒋忠良。
说句实在话，秦凯宏对这个大舅哥是没什么好感的。一切还源自于当年秦帅降生的时候，当时秦凯宏的工资不过三十六块八，蒋晓云当时还没有去市医药公司上班，一个月的工资，刚刚够两口子吃喝。
生产的时候，住院费就成了大问题。
当时属于整个家庭首富的蒋忠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倒是蒋钟正不知道在哪淘换了二百块钱来，等于是救了蒋晓云和秦帅一命。
由此以后，秦凯宏对蒋钟正感恩戴德，即便是蒋钟正这几年年年赔钱，秦凯宏还是义无返顾的支持他。
“我看未必，现在改革开放的春风越刮越大，谁不喜欢钱？都上赶着下海经商去了，这种地的农户啊，我看会越来越少。这农业化肥的生产，我看玄。”蒋忠良一边说一边偷偷注意秦凯宏的眼神，琢磨着什么时候把新的化工能源项目的事情和盘托出。
“我相信国家一定会有办法的！”秦凯宏深深的吸了一口烟，烟屁长长的，烟灰弯曲出将近三十度角的弧度，就愣是不往下掉，这手指稳定度那可不是盖的。作为从事了二十年农业化肥研究的秦凯宏来说，农业化肥就像他的另外一个儿子一样，容不得别人有丝毫言语上的玷污。
实际上秦凯宏的眼光是对的，这样一个农业大国，国家不可能任凭荒地荒着没人种植，就在不久之后的一个年头里，国家全面减免了农业税，不但不收钱了，还进行了良种补贴等等政策，可惜的是当时的市化工厂由于盲目上马新的化工项目，前期准备不足，造成化工车间的爆炸，已经宣布破产重组了，临县三江市一个小化肥厂趁机兴旺发达起来，后世说起农业化肥，大部分东江市的农户用的都是三江市的化肥。
正是在那次的化工车间爆炸事件中，秦凯宏奋不顾身冲进车间里救人，书生的体格原本就弱，再加上他一连气儿的不休息硬是背出来了三个工人，就在秦凯宏冲进化工车间背第四个工人的时候，二次爆炸发生了，秦凯宏以及秦凯宏背着的那个工友直接从三楼顺着楼梯滚落到了一楼，秦凯宏登时就爬不起来了，去医院一检查，腰椎间盘脱出，压迫神经血管，几乎就是面临截瘫的结局。
当时化工厂也补贴了一部分住院费用，后来化工厂宣布破产，后续的治疗费用就停止供应了，造成了秦帅家庭生活日趋下降，几乎直接沦落到了社会最底层。
“好吧，我说不过你，就依你说的，国家会有办法补贴，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一辈子，就这么守着这年复一年的化肥这么生产么？就没有想过自我突破一下？据我所知，你昔年上大学的时候，专业可是学的化工而不是化肥。”蒋忠良诱惑说道。
化工和化肥，一字之差，相差不可以道里计。
简言之，化工包含的项目海了去了，而化肥，相对就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让一个化工高材生研究这个，分明是有些屈才。
秦凯宏有些心动。
一直以来，秦凯宏就有一种千里马老于马厩之内，怀才不遇的感慨。
单以化肥生产来说，秦凯宏带出来的只有中专毕业程度的几个学生，都已经足以在化工厂独当一面了。
虽然每每被那群毛头小子称为“秦老师”的时候，秦凯宏总有一种满足感，但满足之后，却是淡淡的失落。
他何尝不想研究一些新的项目来彰显自己的存在？
见秦凯宏有些心动的意思，蒋忠良决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凯宏啊，我给你算一笔账。你看你是化工厂的工程师，我是财政局的科长。如果我们两个人联手促成这件事的话，你得名，我的利，市里面还增加税收。三全其美的事儿。我这个人你也知道，不怕你笑话，就是对钱上面有兴趣，简直有兴趣的无以言表。你仔细琢磨琢磨，这新的化工项目，其实已经初步通过了，只差最后有两个推手推一把。这不我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第一个就想到了你。这件事已经摆在了凌月洛凌书记的案头上了，只等最后拍板。与其锦上添花，莫如雪中送炭，你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么个理儿。”
“财政局准备投入多少启动资金？”新项目不是说上马就能上马的，任何一个新项目，都伴随着大笔大笔的烧钱行为。秦凯宏深知这里面的道理。
蒋忠良伸出三根手指：“三个亿。”
实际上是两个亿，蒋忠良多说了一个。
秦凯宏掐灭了烟头。说句实在话，蒋忠良的提议很有诱惑性。
有钱，有人，只等最后一点头，自己要做的，不过是从侧面旁敲侧击的推动一下。
尤其是蒋忠良最后那句“你得名，我得利”，直接触中了秦凯宏的软肋。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蒋晓云手里拎着两兜从菜市场刚刚买回来的韭菜茴香等时令鲜菜，推门走了进来。身后的秦帅手里拎着一个硕大的袋子，里面装着不下十来斤的小排骨。
这年头不比后世，后世的时候蔬菜价格飙升，比吃肉还贵。用句唔网络熟语来说，人家吃肉的时候我吃菜，现在我吃肉了，人家又吃绿色蔬菜去了。后世请客吃饭蔬菜越多越大方。
这年头一次性购买十几斤的小排，花费肯定不菲了。蒋忠良连忙站起来：“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破费。”
秦帅道：“今天包饺子，这小排明天再炖着吃。”
蒋忠良：“……”
蒋晓云连忙道：“秦帅！胡说什么呢！大哥，你别听小孩子胡说，他爸，赶紧的，把高压锅拿出来洗一洗。”蒋晓云习惯了被人鄙视的日子，最怕的就是被别人瞧不起，如今手头稍微宽裕了些，自然要表现的大大方方的。
蒋忠良尴尬的笑笑：“没关系，吃饺子也挺好的，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饺子就酒，越吃越有，哈哈，哈哈哈。”
“那哪儿成？大哥你坐，我多准备几个硬菜，你们好好喝点。”
在蒋晓云眼里，这个大哥一直是官方人物，了不起的存在。
秦帅受父亲影响，对这个大舅也没什么好感，但小舅不一样，秦帅和小舅的感情深厚的就像亲兄弟一样，也不知道母亲蒋晓云为什么对小舅舅横竖看不上眼。
厨房里传来其利差其利差的声音，秦帅给大舅续了茶，躲到自己屋子里去了。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秦帅觉得大舅登门，潜意识里就觉得没什么好事——
毕竟大舅这个人，秦帅活过这二十八年……不是，是十六年以来，在自己家见到大舅的次数，一只手的手指就数的过来。
华灯初上，缺月微升的时候，蒋晓云的晚餐准备好了，还特意打开了一瓶有年头了一直没舍得喝的五粮液。
吃饱喝足，大舅蒋忠良告辞而去，一家人送出门外，蒋忠良道：“不用送了，不用送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凯宏啊，没事的时候多想想我的建议，时不我待啊，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儿了，唔，我们还有七八天的时间吧，等人家凌书记头顶的代字去掉了，我们操作这件事也就失去了雪中送炭的意义。”
“行吧，我认真考虑一下，最迟两天后给你答复。”秦凯宏沉声说道。
送走了蒋忠良，秦凯宏蒋晓云两口子在他们屋子里，开始商量蒋忠良说的事情的可行性。
秦帅趴在门框上偷听。
只听父亲道：“新项目……化工项目……三个亿资金……”
母亲道：“你们谈的大事，我一个女人也不大懂，你自己的意见是什么？”
父亲道：“我自然是希望能做一次开拓者……毕竟化工才是我根本的专业对口项目……就是舍弃了化肥这件事，我总觉得不放心……”
“这事儿不能做！坚决不能做！”秦帅听到这里，推门闯了进来。
他不能让父亲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