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月,你醒了?”
张眼,便是师傅宽厚的背影。
“师傅……音音没事吧?”她张口问。
贺子追见她提起兰止音脸色一沉,道:“坊主收他做弟子,在云隐山庄来接他之前,他都跟着坊主。”
坊主?
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美丽的面容,说来,那嚣张的美丽倒是和音音有几分相似。
“坊主练功练得性子都跟着妖异了,我怕音音跟着他没什么好处,你起身了把这药喝了,你那两个师兄偷教音音武功,教成这样,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贺子追说着将药碗放在桌前转身便要走,兰止月也不知为何忽的出声唤出了他。
“师傅!”
“嗯?”贺子追回头,兰止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良久才挤出两个字:“谢谢……”
“傻孩子,”贺子追笑着上面摸了摸她的头,“这有什么好谢的,换做是止覆止息和音音都是一样的,你们都如同我亲生儿女一般啊。”
他这一句话随口而出,兰止月却不知为何因着这一句话心揪了一下,贺子追看了出来便以为她哪里还有病痛上前问道:“止月,怎么了,是不是背后又痛了?”
他一上前,兰止月只觉得心跳如鼓,莫不是摔下来留了什么后遗吧,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贺子追温和的眸子正对着她,她只觉得他的气息很近,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她辨不清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温和而安宁。
这是师傅一个人才有的味道。
她轻轻摇摇头,师傅又笑了起来。
“那就好。”
她望得都呆愣了,只觉自己脸烫得厉害,心跳益发快了,私有千万斤的东西压得她不能喘息,看来她应该看看楚澜师叔什么时候有空,让他给自己看看心症。
贺子追早已习惯了她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见她脸红得厉害疑似发烧伸手上前便要探她的额头,兰止月见师傅的手朝自己伸了过来不由得一惊,慌忙躺下又迅速拉上被子蒙住脑袋,贺子追一愣,随即又笑了起来,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起身,正要走时,只觉自己衣角被拉住,他回头,兰止月探出一双圆圆的眼睛,闷声闷气地问道:“师傅……能不能待会儿走……”
见贺子追微微发愣,兰止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好似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她面上烧得更加厉害,嘴上慌忙解释道:“不……师傅……我……”
贺子追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被子又坐了下来,她不敢动,只听见师傅似乎是笑了,又朦朦胧胧听见师傅好像在说她还是个小孩子……
这一睡,竟到第二日大中午才醒来。
午后有些时辰了,师傅这才端了碗粥进来,见她是醒着的冲她笑了笑又往她床前一坐,她不禁觉得有些恍惚,说实话,师傅出关已有半年多了,她望着师傅,却觉得师傅好像和小时候的那个师傅不一样,好像更高了一小,又好像消瘦了一些。
“背后还痛么,上午见你还在睡着就没叫醒你,我去看了看音音,那小子不知道多好,你莫总记挂着他,多注意注意自己,那混蛋小子,你如此关心他他还不知道你卧床呢,说是晚上和止息一道来看你,若是你晚上熬不住我叫他们明日来便是了。”
“师傅,我好得很,你也别担心我。”她坐起来,贺子追端盆给她漱了漱口,她自个儿洗了把脸,端起粥便和贺子追聊着便喝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听得贺子追轻叹一声:“果然还是你最省心了,音音那小子走了也好,他刚来时我可被他折腾地够呛,不过,最苦的还是你——”他说着伸手摸了摸兰止月的脑袋,兰止月一怔,脸上热气又腾上来,她吓得赶紧低头,不敢教贺子追看见她的脸,贺子追也不知她的心思,直纳闷这姑娘怎的如此别扭了,莫不是……厌恶他了吧?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得讪讪将手缩回,二人正沉默着,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正当贺子追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叫声。
“师姐——!”
“音音?!”兰止月不禁喜出望外,连忙放下碗向门外望去,只望得一团白白的东西从外头飞快地窜了进来,一跃越到兰止月床上,兰止月伸手抱住,那小东西在她的怀里缩成一团也不再乱动了,兰止月低头一看,那竟是只雪色的小狐狸,紧接着便看见兰止音和兰止息从外头走了进来,而最最令她意外的是,兰止覆竟然也来看望她,她一时有些感动,眼眶都有些温热。
“师姐,快看,漂亮吗,我和大美人儿在后山捉到的哦,送给你。”兰止音边说边想扑上来,被贺子追挡住。
“你师姐身子还未完全好,经不住你这一压。”
“没事,音音很轻的。”
“不行就是不行!”
“师傅,你讨厌,你挑拨我和师姐的感情!”
“你这臭小子!”
兰止月望着这大眼瞪小眼的二人只觉得有些好笑,她开口问道:“音音,大美人儿是谁呀?”
兰止音还回答,贺子追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是坊主。”
那时她尚不知坊主的可怖,只知道师傅一提到坊主脸色就不大好,所以也不敢多问,很多年以后待她经历许多事情再见到音音,只觉得后来的音音和那时的坊主,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如果她知道后来会这样,她一定会拼死也要把音音带离坊主身边。
然而每当她回想起这个春末懒洋洋的午后时,却总是满心温暖的,开朗笑着的音音,在一旁温柔笑着的师傅和二师兄,虽面无表情但她知道仍是关心着她的大师兄。
便是从这段时刻起,她明白了,自己是有朋友的。
“这小东西真好看,叫什么名字?”她问道。
“还没取名字,音音说送给你,等你来取。”二师兄随口接到。
她一阵惊喜,脱口而出:“就叫阿雪吧。”
岂料兰止音脸色倏地一变,竟是前几日那般阴鸷,但只有一瞬,他便恢复到平日那般笑嘻嘻的模样,兰止月只觉得可怖,怀疑自己眼睛花了,前几日的事她都当做了一场噩梦,音音还是那般天真可爱,和他噩梦中的妖邪一般的少年不会是同一人的。
“不要,我讨厌这个名字。”兰止音瘪瘪嘴,兰止月连忙想改口,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名字,倒是兰止覆忽然说了一句:“那就叫狸筝吧。”
于是,这名字就这样定了。
快到夏天的时候,兰止月的腰伤才完全好,这之中云隐山庄竟再也没有来过消息,而她自那日音音送来狸筝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音音,倒是师傅这十多日她不能下床时天天给她送饭来,她想想便觉得心跳得厉害,抽了个师傅和两个师兄都出去的空,她去找了趟楚澜师叔。
可是他没有找到楚澜师叔,倒是看见了师傅……和玉师叔。
楚澜师叔住的院子里的梨花树全开了,白白一片,玉师叔就坐在梨花树下,师傅枕在她的腿上似乎是睡着了,她看见玉师叔的动作很是轻柔,一下下轻轻抚摸着师傅的鬓发,师傅睡得很安稳,他们看起来就像……一对璧人。
那个时候,她只觉得树上的梨花全落到了她的心里,堵住了她的心,让她不能呼吸,心病又犯了,她想,楚澜师叔不在,下次再来好了。
她转身便走,一点也不回头,不知道为什么湿咸的眼泪落到了她的嘴里,怎么哭了?哎呀,心病害的太厉害,她都疼哭了。
她越走越快,她想找个人哭一番,忽望见前头树下有个细瘦的白影,那是音音……?
她什么也顾不了,扑上去抱住那人就是一阵大哭,那人显然一愣,良久才伸手慢慢地拍着她的背。
听着她嘴里模模糊糊喊着什么音,少年抬起寒气逼人的脸,空蒙的眼眸望向远处。
认错人了吧。
兰止月哭够了这才抹干脸上的泪水,她抬头一看差点吓昏过去,眼前着笑意盈盈的少年虽说也是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但教音音还是多了份温和与空蒙。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兰止月慌忙离开他,但少年只是温柔了笑了笑:“无妨。”
她正想溜走,哪少年忽然开口唤住她:“姑娘!”
她一愣,回头,只望见那少年高挺的鼻梁,这少年太过好看,她不禁有点儿脸红,“什……什么……”
那少年依旧是笑,只觉得他的笑仿佛能如人心扉,“姑娘在这红衣坊可认识一位叫做宋云雀的?不巧,他正是在下的兄弟,在下寻他许久却一直未果,姑娘若是方便可否告知在下?”
“宋云雀?”她侧头微微思忖片刻,确定了没有这个人,她才肯定地摇头道:“没有这人。”
“姑娘如此笃定?”那少年似是有些急了,“我家人说确定他北上来了这红衣坊的,劳烦姑娘再想想,我这兄弟是南方人,面貌生得甚是精美,又喜欢热闹,照理说应当十分惹人注目啊。”
面貌精美?她脑海里一时闪过音音的模样,可是音音不是说他的哥哥死了吗?而且音音又不叫宋云雀,于是,她笃定地摇了摇头。
那少年神色一震,随即大笑了起来:“这是命么……也罢也罢!”
兰止月又低头细细想了想,云隐山庄是在南方,师傅当年和她就是去了南方才把音音带回来的,上次云隐山庄说要来接音音回家的那个人姓什么来着,啊……是姓宋啊!她正想回头告诉那少年,却见树下早已是空荡荡的,风徐徐地吹着落下的残花,它们在空中打了个卷纷纷在地上落下,兰止月愣愣地望着那梨树,忽的想起那白衣少年来,那天神一般的完美脸庞,风一吹就不见了,难道是……梨花仙……?
她认定那就是梨花仙神灵,这份新奇虽带给她的是整整一个夏日忘记了难受的感觉,她不知道,就是她这一时的迷糊而害了兰止音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