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迪恩离开之后，约瑟夫也吃完了午饭，正端着一杯红茶看着对面的埃尔夫依旧在肉堆中奋斗的时候，他接到了通信请求。
是桑克斯先生。
【你要去罗什巴特这件事是怎么回事？】
约瑟夫短暂的呆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莉莉丝没有把这件事情跟桑克斯说，甚至连转达都没有。但现在他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想必是罗斯那边说漏了嘴……那个人经常说漏嘴。
“这件事您还是去问父亲吧，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您也知道，我并不喜欢到处奔波。”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确实是如此。不过现在，约瑟夫倒是非常有兴趣去跟父亲面对面的好好谈一谈。
而且莉莉丝居然还给自己送来了这么一份大礼。
【你打算用什么理由过去？】
“例行访问加探亲吧。反正自从哥哥受伤之后，就没有正式的访问过了吧？就连父亲去养病都是低调行动的。”
【你自己想好要怎么应付评议会了么？】
约瑟夫沉默了，他今天本来就是打算联系汪达和桑克斯，想要争取在评议会的席位的。
虽然布兰法恩行政区确实是世袭一般的独裁制度，但是就像企业和公司会有工会一样，布兰法恩行政区也有承袭自商业集团时代的员工福利组织。在集团应政治的要求改组为行政区时，这些员工福利组织也进行了整理合并，成为了反应行政区居民意见和行政组织部门之间协商的制度部门，在最低限度上保证“世袭制”的布兰法恩行政区和区域联合体的民主政治要求不冲突。
评议会的由常驻的27名“议席”和定期会议的273名“议位”组成，“议席”由行政厅不同部门委派员工，行政首长和行政事务官不存在部门委派的概念，因此自动各占一个议席，“议位”则是在合法居民当中，按职业、居住区、收入等级、教育等级，从居民信息库当中随机选择，每年更换一次。
“议席”的职责，是在一些需要立刻决定的，会牵扯到行政厅大部分的部门工作问题和行政事务上，通过协商、投票等方式，解决问题，得出结论。“议位”的职责，则是在每年的“泛行政区评议会”上，聆听行政厅的上一年度总结和下一年度计划，并针对上一年度的问题向行政部门提出诘问，监督改正已提出的问题，并确认下一年度行政厅工作方向。
约瑟夫作为代理行政首长，他必须在行政厅履行他的职责，如果要离开布兰法恩行政区以访问的理由前往其他行政区，必须要获得各部门的确认。也就意味着，这一次，如果他想像计划的那样，通过自己的出访行动诱使“内鬼”暴露出来，就必须取得评议会“议席”过半数票。
目前，行政首长古斯塔夫·布兰法恩无法出席评议会，他的票数将被视为弃权；约瑟夫身为行政事务官，拥有一个议席；此外行政厅外交部、财政部、法事局、科技部、档案馆专利权益部各拥有两个议席、首府护卫队拥有卫队总统领、一号队、二号队、三号队四个议席、区域护卫队拥有不同区划的三个议席、边境护卫队拥有三个议席、民生福利部等各个部门共拥有五个议席。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首护一号队队长缺席，票数视为弃权，盖迪恩·巴伯本身是计划当中的自己人，他的议席肯定是到手的，克劳德洛虽然立场和身份都不清楚，但目前来看他不存在投反对票的理由，所以这个议席也是肯定的，此外的确定议席还有乔伊负责的档案馆专利权益部。
区域护卫队和边境护卫队和这件事情没什么利益冲突，何况又分属首护二号队和三号队的指挥，队员们彼此之前关系都很好，民生福利部等其他部门也没有利益冲突，而且和二号队关系不错，他们的议席要么弃权，要么肯定。另外，根据以往的记录来看，法事局在涉及到政治相关的麻烦情况时，都会选择弃权。
至于科技部，罗斯是不可能去处理政治问题的，这一类的事情都是桑克斯先生在处理；也就是说即使罗斯赞成，桑克斯先生未必。而罗斯的性格在科技部内怎么也不能说有人望，所以桑克斯先生持有的很有可能是两票反对。
也就是说在最糟糕的情况下，约瑟夫的这次突然出访至少能拿到档案馆专利权益部、二号队、三号队共五个议席的肯定票。此外还有区域护卫队、边境护卫队、民生福利部等其他部门合计十一个议席的潜在肯定票。反对票则是外交部、财政部、科技部的六票。
如果卡斯贝尔在的话，至少他们还能多一个一号队的票……想到这里，约瑟夫又有点埋怨莉莉丝。
对于突然的出访安排，最反对的一定是外交部，因为所有的前置工作都没有，他们要应付的不仅仅是如何在其他行政区保护自家行政首脑的问题，还有因为突然出访导致的外交摩擦，不过解决外交摩擦本身就是外交部的存在意义，所以这个理由原则上不够充分。然而还有一个部门要面对同样的情况——财政部也会需要突然额外针对出访活动播出专款，而财政部的拨款问题会成为外交部反对出访的最好理由。
所以约瑟夫没有浪费精力在如何说服外交部上面，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这就是他选择直接找财政部的理由，也是一大早就第一个联系汪达的另一个原因。而另一方面，如果桑克斯先生能够在这个问题上支持自己，那科技部的两票就确定到手，虽然财政部可能会有点小麻烦，但是出访的确定下来的话，这些麻烦可以留下以后处理。
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最好能够取得复数的成果。
约瑟夫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埃尔夫。
“科技部不打算支持吗？”
【这要看出访的动机。】通信那头的中年男人似乎非常疲惫，【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下一任行政首长，但是直到目前你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责任心，绝大部分事务都是任由各部门自己处理，你只负责签字。而现在你突然提出要出访罗什巴特，你觉得大家会怎么想。】
“我说了是父亲叫我们过去。”
【然后让你在不服众的情况下继任行政首长？】
“如果只是这样怎么可能会把卡斯贝尔也叫过去。”
【但卡斯贝尔的身份是极高机密。】
约瑟夫又看了一眼埃尔夫。
“我现在只需要能够通过这一次的评议会就够了。只要科技部能够支持我，最糟糕的情况下我也会票数过半。”
【你确定民生部和法事局他们不会投反对票？】
“我会去说服他们，弃权票没有那么难投。”
【……你这是在公然和汪达他们作对。】
“本来这一次出访就有引蛇出洞的打算在，不过是多一个想要我命的人而已，还应付得来。”
听到约瑟夫这么说，坐在对面的埃尔夫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约瑟夫对着他笑了笑。
【……发生什么事了？你想要做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应该都知道的，桑克斯先生。我想做的，也只不过是把问题一了百了而已。不过过程会很曲折、路途也很漫长，所以我需要你的支持。”
【……】
通信那头安静了很久，久到约瑟夫以为通信被掐断了。
【你一个人在家？】
“不。埃尔夫在这里，我现在是他的监护人。”
【什么……你？！】然后是长长的叹息声，【好吧，我晚上去找你。】
“来找我？”约瑟夫眨眨眼，决定赌一把，“那德瓦尼亚也来么？”
【你还不知道？德瓦尼亚被莉莉丝要走了。】
“莉莉丝？”约瑟夫得到了想要的情报，但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名字，“卡斯贝尔和德瓦尼亚……她想干嘛？”
【这个我也不知道。总之……晚上我去你那，能帮我准备晚饭么？】
“当然，客房一直都给你留着的，桑克斯叔叔。”
约瑟夫说完后，听到那头传来不知道是笑还是叹气的声音响了一下，然后通信链接就被掐断了。
他取下挂耳通信器，放在桌子上，看着对面的埃尔夫吞咽着最后的一块培根。
政治这玩意儿，比想象中累太多了。鉴于汪达拒绝了和自己的通信，那么关于那个“一了百了”的想法，他的优先度只能退让了。希望今晚和桑克斯先生的交谈能够取得一些突破——虽然他是个“老古董”。
政体改革和出访计划……要怎么让他两件事情都答应协助呢？
“有问题。”一只手突然举起。
“说。”
“晚上有客人要来？”
“啊，对……要先跟你说明一下才行。”约瑟夫揉了揉眼睛，“你知道布兰法恩行政区的前身是什么吗？”
“呃……听说是个大集团。”
“对。布兰法恩家族以前……还是三战之前的时候，是军火商，当然，合法的。后来三战爆发……知道三战爆发的原因吗？”
“‘地狱十五天’。”
“对。当时还没有发展成为全世界规模的时候，大家都只认为只是个地方性的冲突，或者是针对恐怖分子的镇压行动，但是有一个人预言了世界性灾难的降临，这个人就是今晚要来的客人的祖父的祖父。”
“呃……”埃尔夫表情有些古怪，“预言？”
“或者我应该说分析。好像是天生的，桑克斯家的人就是在预判形势方面尤为出类拔萃。尽管当初桑克斯家的祖父的祖父只是布兰法恩集团里一个小职员，但是他的意见却引起了董事会的重视。后来的结果也证明，他确实是对的。”
“怎么证明的？”
“布兰法恩集团原本只向各国军队提供武器，并不接手新武器的研制和开发。因为桑克斯说，战局不可避免的会扩散到全世界，如果没有足够‘干净’的武器，整个地球会遭受到数倍于一战和二战的伤害和污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布兰法恩集团开始了关于的武器的研究。”
“原来如此……”
“但其实当时董事会过半数董事都认为，把超过三分之一的资本投入到不知道会不会有收益，也不确定收益有多少的新武器研究上，完全是空想的无谋之举。但是当时的布兰法恩董事长还是决定相信桑克斯，因此集全族之力，收购回了过半数的股份，并且进行了新武器的开发，而且短期内就获得了成功。也因为这个理由，布兰法恩家族才获得董事会的完全服从，几乎不再有人质疑董事长的决定。”
“开发出来的是什么新武器？”
听到埃尔夫这么问，约瑟夫笑了。
“布兰法恩行政区的军备当中，最有名的是什么？”
“呃……等离子刀？”
“准确来说是等离子技术的多种应用方式，我们通常概括为‘等离子武器’，分近身和远程两种，当初发明的是远程的，但是也打下了近身使用的基础。”
“是什么？”
“很小巧的等离子炮。在等离子技术的应用上，最难解决的问题就是能源的供应。据说当时因为颠覆了传统的枪炮使用推进力的概念，因此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能源浪费，使等离子炮的随身携带成为可能。”
约瑟夫说着，又给自己倒了第二杯茶。
“虽然破坏很大，但不可否认，战争确实也会促进科技的进步。解决了武器的问题之后，布兰法恩集团开始了关于能源的研究，并且同步开始了其他类型武器的改进，比如激光枪。”
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约瑟夫操作通信器上的投影装置，在空中投影出一把枪。
“这个好像是你的吧？”
“啊……我的激光枪。”
“你对它了解多少？”
“了解……知道怎么用。”
约瑟夫扬扬眉，表示明白。
“我对武器也没有那么清楚，不过至少还能认出这把枪不是目前任何一家企业的产品。它生产于三战后期，是布兰法恩集团开发出的最后一款激光枪械，因为其可调整能量输出的多功能的使用方式，当时非常受欢迎。不过在战争结束后还是被要求停产并回收销毁了。所以你持有的这把，很有可能是目前世界上剩下的唯一一把具有致命性质的激光枪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现在出产的任何激光枪械都严格控制了输出，可能烧伤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者致残，但如果不是刻意瞄准某些部位进行致命攻击，通常都杀不死人。”
约瑟夫一边说，一边把盖迪恩先前还给自己了的护身用激光枪拿出来，交到埃尔夫手里。
“这是所有行政厅警备人员都会持有的激光枪，有些人也会在家里藏一两把，比如我这种很有可能被暗杀的类型。”
埃尔夫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的观察，当注意到能量格的指标时倒吸了一口气。
“这么点能量，跟废铁差不多吧？”
“其实在公元纪年的时候，激光枪械的使用就有严格规范，三战因为是特殊情况，当时布兰法恩集团又掀起了‘洁净战争’的旗号，所以很多武器开发机构都选择了同样的道路，不可避免的，激光武器就被提出来了。可以说是迫于压力。”
“现在战争结束了，所以就又不能用了？”
“对。”
埃尔夫瘪了瘪嘴。
“你的意思就是说，那把枪我不可能拿得回来了。对吧？”
“因为那把枪具有纪念意义，将被保管在档案馆。”
“……是不是具有纪念意义的都要进档案馆？”
火花突然间迸射了出来。约瑟夫庆幸自己早有心理准备，并没有将这个在外漂流了十年，连字都几乎不认识的实验体视为单纯的猛兽。
“有用的当然不会放进档案馆。”
浅绿色的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约瑟夫清楚的看到了掩映在那之下愈发耀眼的金色。
“好吧。”非常突兀的，金色的光芒突然收敛了，躲藏到浅绿的背后去了，“至少你们希望我活着。”
约瑟夫心里因为这句话而产生了一种想法，他暗暗记住。
“根据联合公约，一般民众想要拥有致命性武器，只有因为工作必须配备这个条件。所以……”约瑟夫关掉一直放到刚才的激光枪投影，“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个职位，也方便我就近照顾你。”
“‘照顾’？”埃尔夫嗤笑。
“在你想起十年你看到了什么、经历了什么之前，我必须保证你的安全。”
这句话成功的让埃尔夫严肃了起来。
“又和我的记忆有关？”
“还有别的什么人问过你记忆的问题吗？”
“管道列车站里，让我带那个晶体给你的人也说过，让我发掘一下自己的记忆，而且他希望发掘出来之后能够共享情报。”
“‘他’？你看到他人了？”
“只听到声音，没看到人。”
约瑟夫扬扬眉……他习惯了，这是她的风格。
摸了摸似乎还在隐隐作痛的下颚，约瑟夫继续说道。
“总之，我给你一份工作，这份工作从表面上看是文职，所以你基本上会跟我同进同出。鉴于我有潜在的被暗杀的风险，在正式的任职下来之前，你就当我的保镖吧。”
“……呃……文……文职？”
“我知道你几乎不认识字，所以，盖迪恩已经去给你找教材了，估计晚上也会来。另外再算上桑克斯先生，这两个人会告诉你很多关于这个职位的事情，尽力去学，尽力去记。一周以后，我们要去罗什巴特。”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约瑟夫揉了揉眼睛，“虽然心里有点预感，但我恳切希望不是。”
“那我为什么要去？”
这确实是个好问题。约瑟夫放下手，定定地看着埃尔夫，对方也对视回来，就这么僵持着，模模糊糊的，约瑟夫突然觉得这张脸有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最近的熟悉感怎么这么多！
清空杂念，约瑟夫简单扼要的扔回给埃尔夫一句话。
“因为卡斯贝尔在那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