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有人在给自己擦泪,李景轩睁开了双眼。那盈眶的泪水中吐露出无限的惊讶与满足。他暗自感谢上苍,感谢上苍满足了他这个小小的心愿,又本能地抹净了泪水,想瞬间变得像没事一样。李景轩道:“你,你怎么在这儿!”王婷奕笑道:“来看看你呀。我知道,你现在很矛盾,但不吃饭怎么行呢?我不允许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他们四目相对,彼此仿佛深深陷入了对方的心中,不能自拔。王婷奕继续道:“你要是不吃东西,以后再有人欺负我,我找谁去?”王婷奕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么难为情的话,但说出来了,看到李景轩微微笑着,自己也感觉好舒服,好痛快;不禁有一丝成功的喜悦。李景轩第一次感觉到这么近、这么真实的安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只能任由王婷奕扶着自己半坐床头,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吃饭。他感觉那么幸福,幸福那么强烈。这是他爹娘去世之后从来都没有过的。他终于可以确定:这世界上还有人能理解他、照顾他、明白他、安慰他。他恨不得这一刻永远都不要过去。
刘大娘道:“他现在呀,正酝酿着有一天,凭着自己的一技之长干点什么,重振李家的门楣呢。景轩这孩子,从小就有责任感。再难再苦,他也决心要长成比别人都更出色的人。”刘大娘语气中略带着骄傲。
李景轩目不转睛地盯了王婷奕一会儿,然后便夺过碗筷,自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们都知道:彼此曾经孤僻的心,在此刻有了蠕蠕的萌动。猛地一口,李景轩呛着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王婷奕就有了胃口去大块朵颐,好像心里总想着:为了这个真诚照顾我的人,我也要吃。王婷奕帮他拍拍背,把王汉明拍了进屋。
沉了一会儿,王汉明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决定。作为朋友,我也不想为难你。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如果我们不联手,那么迟早有一天,我们也将死在魔族的手上。因为他们为了称霸天下,绝不会放弃销毁妖娆神珠。他们不会允许任何对他们有威胁的人存在。既然,咱们拥有妖娆神珠,那咱们就有义务、有责任维护人间的正义。我知道你想光大门楣。可我觉得,光宗耀祖不在于你能挣多少家财,你有多富,抑或是你做了多大的官。主要是:你应该有一股精神一股从你父母那里传下来的精神;发扬并继续传承它。这比你做成多大的生意都重要。你的爹娘在天有灵,也包括我和婷奕的爹娘,都不希望看到我们优柔寡断,彷徨不前。今天,我们的家被毁了;再不抑制魔族,明天全人间都要走向灭亡!更何况,你我的爹娘还都是因为魔族而死”李景轩道:“我的爹娘?”王婷奕坐到李景轩旁边。王汉明走向窗前,道:“是啊。昨天你不是跟我说:有一年,你们中原闹过一场很大的瘟疫吗?其实,那不是瘟疫。魔族有一种毒药,叫‘消魂散’。中毒的人就会嘴唇变黑,吐出猩红绛紫色的血。血里面的黑点,就是西域的佛牙蛊虫。我猜,那就是魔族祸害人间的一次行动。”李景轩怔坐起来,道:“你怎么知道?”王婷奕道:“其实,我哥是亲身中过那种毒的。幸亏他毒中得浅,又治疗及时,才活到现在的。”王汉明继续道:“景轩,难道你就不想给你的爹娘,还有这么多无辜的人报仇了吗?我们拥有妖娆神珠,我们是神之传人!我们应该在人间最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不是吗?侠是什么?小而言之,是羞恶之心、恻隐之心、是非之心,大而言之,是敢于承担和闯荡!”说到此,一阵掌声传来。李君逸和刘熙熙入而掩门。
刘熙熙道:“说得好!景轩哥哥,舅舅舅娘泉下有知,也一定不会希望你只选择重振李家的家业而已。他们一定会支持你去将自己的力量付诸苍生的。”这时,王汉明、王婷奕、李君逸、刘熙熙四人都站在他面前。而只有王婷奕说到了李景轩的心坎儿里。她道:“景轩,无论做什么、怎么做,你都不是孤独的。虽然,你没有爹娘,你身上没有其他孩子幸福的光圈,但你还有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我们几乎是同病相怜的,所以我们更应该彼此协作,对抗魔族,绝不能让这种祸根再蔓延下去。咱们是朋友,咱们可以彼此扶持、彼此照顾。前面的路绝不是一片空白。”李君逸道:“是啊,哥!大家都这么说,就一起去嘛。反正我也正想出去转转,没准儿还能看见传说中的飞月派呢!同意就点点头嘛。”过了一会儿,李景轩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他那双眼中,充满了信任、信心,和对众人的责任与依赖。
晚上,刘大娘把李景轩、李君逸、刘熙熙叫上了屋顶。乘着晚风,他们促膝长谈。刘大娘道:“那个什么魔什么族,真得有那么可怕吗?非去不可吗?”李景轩道:“对。非去不可。这如果真是我的使命,我必须去,必须要对天下人负责。如果我选择逃避,可能会有暂时的安宁,但迟早有一天魔族会称霸天下的。为了求一条生路,我们要去;为了报仇,我们也要去。”刘大娘见他如此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只叹了一口气,道:“景轩,你知道吗?你一岁那年,你娘就跟我说过一个故事。她说她做了一个梦。梦里一片苍白。有什么人递给她一个大松子。她拿过来一看,那松子居然比核桃还大,又白又香。她几口就吃了下去。那个人又给了她一个一模一样的松子,就走了。你娘看见那人走时衣袖里掉出一枚红樱桃,便也拣起来,和那后来的一颗松子一起吃了。梦醒的那个月她便怀上了你和君逸。她说:你们是神仙赐给她的,绝对不一般。没想到今天,你们真地要去做这不平凡的事了。”李景轩听着这一席话,想着那不知身在何方的另一颗松子。李君逸想了想,道:“不对呀!照这么说,我应该还有个哥哥呀!”刘大娘道:“不知道。你娘只跟我说了这些。如果你们真地非去不可,包括熙熙在内,我不拦你们。你们都长大了,可以有自己的决定、自己的想法。我什么都不懂,但我知道:这条路一定会有很多困难。你们一定要珍惜现在,好好照顾自己。匹夫之勇不是成熟,过于瞻前顾后也不见得就能成功。年轻人,就要认定自己的目标,然后不遗余力地向着它努力。不管它是在天涯还是海角,对于你们来说,无论什么时候,鼓足勇气向着它飞,才最重要。景轩,我把熙熙托付给你了。以后她要是病了累了,你就替姑姑照顾她;她要是娇气了任性了,你就帮我教育她。我和你姑父,就守在这余杭镇,这‘东风客栈’,等着你们回来,胜利回来!”
夜,静,寒。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刘熙熙倚在窗前的栏杆上,痴凝着明月。心里,与王汉明和大家一起上路的喜悦、与爹娘分别远走他乡的伤感,紧紧地交织在一起。窗外竹疏风动,窗内烛影摇红。一颗惊兴不安的心蒙蒙欲动。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王汉明斜执一把惊朝剑,香亭夜酣,舞剑起情,不禁想起剑虚飘渺的李太白。何时能除得魔长,何时能忘得魂伤?何时能直济沧海,何时能再见爹娘?千丝心绪,化作一樽清酒,“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王婷奕拨弄琴弦,忆起了柳永的《雨霖铃》。是啊,此去经年,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踏上归途。花好月圆,良辰美景,都是虚设了。自己已失去童年的欢欣,要什么时候才能沐浴到幸福的光明?
“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云斜。”又有谁能知道李景轩此时的心境呢?月,疏躺在夜幕中,光微亮淡;春风流水,空自吹尽颜花。也许是王婷奕吧。他不要匹夫之勇,也不要瞻前顾后。他要有自己的目标。是啊,人间不是冷的。只要努力朝着目标奋进,就会看到光明。
李君逸躲在花影中,看着王汉明舞剑畅饮,心中一阵仰慕与钦佩。“一弩月弓挂梢头,池满涟漪风满楼。扑鼻桃杏阳春雪,地落霜影几多愁”她自己把那首诗填了上去。其实,她也非常明白李景轩的心。她就是因为太害怕没有爹娘的感觉,才会让自己疯狂一点、霸气一点。那样,她就不会总感到伤心。小时候,街坊的孩子都羡慕她。可后来,他们都骂她、讨厌她,说她是野丫头。她一着急见了人就打,也慢慢转变了性格。她自己明白这些,也希望这次出去,能真真正正忘掉这些,真真实实地做出自我。
白云空中飘泊,微风吹拂你我。春来夏去秋至冬尽,时光一逝而过。
昨宵风吹云疏动,今朝霜落叶成冢。回眸中,前尘如花飞扬散尽成空。
雁字回转天空,大地睡又复醒。青春加快脚步赶赴终点行色匆匆。
人到发花还怀忧,鸟鸣深树为前愁。回眸中,沉醉藕花浴扁舟。
桃杏蓬勃,胆气雄心壮志多。烈炎如火,爱恨都随浪沉默。
萧瑟天高,鬓白万事俱蹉跎。长发如雪,看破聚散离合,向海送飞鹤。
风吹云霞,烛灯一盏千万家。雨打落花,多年花开又花落。
只身如残,一人独自上高楼。孤影作伴,才懂人世间情多少,俱无声。
大海依旧惊涛拍岸,他们不再像昨日那样无忧烂漫。稚气活泼的笑声藏在心底,眼眸多了一份庄重的凝视。正好衣冠,背上行囊。他们意气风发、英姿飒爽,奔赴未来。他们约定好:要用彼此的欢笑、彼此的安慰,彼此的一切一切,化“抗魔的噩梦”为“人生的旅程”。无论前途多么遥远,希望多么渺茫,他们的心,永远相牵。
之前三天的破晓,王汉明和王婷奕还在西峰小壁;这之后三天的破晓,他们尚不知身在何方。三天,他们经历了生与死,体验了温暖与真挚。他们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孤单。只要孤单的人彼此理解,相互勉励,无助也会幸福。生命有时就是如此奇妙。它会安排你有很多奇遇,让你经历很多很多快乐、幸福的时光;又会在旅途的最后,用哪只力大无穷的手,收回这一切谁都无法说清楚这种轮回中的奥妙。作为人,我们只能珍惜现在,把握现在,无力为他。
回眸。刘大叔、刘大娘站在草莽丛生的乡村陌巷,高高举着那已被岁月磨得苍老的手掌。“好好照顾自己!早些回来!”一次次慈爱的呼唤与嘱托回荡在花香弥漫的林下。有什么东西,淅淅沥沥,酸酸楚楚,外表晶丽华美,内涵千头万绪他们能感觉到:身后是两颗几近枯竭的心,和其中千丝万缕的心雨,潇潇瑟瑟。
眺望。远处云霞满天,一轮红日跃地而起;几群雏隼初试翼羽,腾空奔向远方。铭记了最后一抹离愁,他们手牵手、肩并肩,也为青春而张狂。什么畏惧、痛苦全都成了废话,只有一腔热血在各自的身体里穿行不息。
他们,因为一次偶然的相遇,即将开始生命中很多必然的故事。他们是朋友,亦是手足;今后,无论什么困难,生死与共,患难相随。
有得必有舍。他们都应该有一段不可磨灭的经历,是得;他们也失去了与家人同欢共醉的幸福,是舍。他们不会因舍而放弃追求远大的目标与理想。他们的家人无论是在人间还是天上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他们。因为:有舍必有得!“无可奈何花落去”也会“似曾相识燕归来”,生命不会因为消逝而变得虚无。在消逝的同时,上苍也在用另一种方式弥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