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三年军艺委培期就结束了,2001年7月,流火的日子,林秋雨毕业后主动要求分配回金太阳军乐队。
解放军艺术学院对综合成绩排名前三十名的学员都一一约谈,发出了留校执教的邀请,林秋雨还是选择了回广州,她怀念那里一排排的木棉花,怀念那沿街道两边的骑楼,怀念那潮湿雨润的天气,甚至怀念那栋洛春影父亲捐赠的综合训练楼,怀恋胡队长、张指导员。
还有,从内心最深处,她认为只要去了广州,再遇到江南老师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再续前缘也未必不可能,缘分总是可期的。
林秋雨回到金太阳军乐队,任命为代理指导员,一杠两星,中尉军衔。张芸做了军乐队队长,顶替的胡新华的位置。听张芸说,胡新华队长已转业,回去了云南老家,做了一名缉毒干警。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政委还是原来徐政委,李团长已转业,新来了丁团长,熟悉的战友也就剩几个业务骨干留任了士官,同年兵仅剩曾经默默无闻的陆秀丽留下来做了二期士官,才离开三年一切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在一个周末,林秋雨和陆秀丽一起结伴出营区,逛广州上下九步行街,虽然是女军人,换上便装,依旧是爱逛街、爱美食的普通女孩。路过宝华面馆,林秋雨以前曾不止一次听江南老师提到,他最喜欢上下九步行街宝华面馆的鲜虾云吞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百年金字招牌牌匾。
陆秀丽说:“秋雨,你要是饿了,我请你进去吃一顿,它是老字号,云吞面很好吃的,堪称粤式早茶的经典。”拣日不如撞日,于是两人迈步进店,找了一个偏僻角落,一座中式屏风后坐下,各要了一份鲜虾云吞面,另点了几份小菜。
林秋雨想起一个笑话,问陆秀丽:“一般人的理解生的反义词是死,广东人呢?”
陆秀丽笑着说:“广东人好食,天上飞的除了飞机不吃,地上四条腿的除了桌子不吃,水里游的除了潜水艇不吃,其它都敢吃,所以广东人生的反义词就是熟,老梗了。”两人哈哈大笑。
林秋雨说:“自幼吃惯了淮扬早点,广式早茶虽不错,但还是太油腻了。”
陆秀丽说:“好想去扬州吃早茶,下次你探亲回去,带上我吧。”
林秋雨说:“好呀,好呀,我可能年底要回家过年,我奶奶年纪大了,我想多陪陪她。要不你跟我一起回家过年?”
陆秀丽说:“悬了,过年时候探亲假很难请的,再说了,要是请到假,我也是要回老家陪自己老头子老娘的。”
林秋雨说:“那还不简单,到时候,我带点快捷式的扬州早茶,什么富春包子、烫干丝,到这边微波炉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陆秀丽忍不住鼓掌叫好,“太好了!”
俩人正聊着,一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外面步行街,然后拐弯进了宝华面馆的大门,只见那男的弯腰,体贴的搀扶着那女的,缓缓跨过了门槛。那男的正是林秋雨魂牵梦绕的江南老师,而那女的,竟然是洛春影,看身形挺着肚子,已有了六七个月身孕,显然他们已结为夫妇。
邂逅江南。这回他穿着咖啡色的外套,纯黑的高领毛衣,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他的肌肤很白,脸上轮廓鲜明,没有制服的硬气,却多了休闲的英气,依旧是帅气得让人窒息。
林秋雨呼吸吸和心跳骤然加速,不敢多看他的脸,扭过头,面色凝重,继而又哑然失笑,两行泪在眼眶里打转,差一点夺眶而出,低声跟陆秀丽说:“不要回头看,那边有我俩的熟人,暂不想打招呼,你帮我挡着点。”
两人埋头假装喝汤,陆秀丽忍不住悄悄扭头看了一眼,满脸惊愕,很懂做,挪了挪位置,背对着他们,挡着林秋雨。
此刻,对于林秋雨来说,时间分秒煎熬,脑子里一片浆糊:“这两个人怎么走到一起了?”、“什么时候约定的终身?”、“那我算什么?连白洁的替身都算不上了?”一连续的排比反问句蹦出脑门,脑瓜子嗡嗡作响。
大概半小时,这对夫妇吃完面,江南携洛春影缓缓而满足地出门,沿着步行街一路走远,看得出来,他们很幸福。
陆秀丽愤慨地说:“真没想到,他俩走到一起了,婚礼也没有请我们这些老战友参加,不过那洛春影当年就傲娇死了,目中无人,也没什么朋友,以后我们遇到他们就直接当不认识!”
林秋雨沉默不语,问自己,此刻是不是要用祝福来代替一切?
晚上躺在床上,一根筋的林秋雨梳理了这些年整个事情来龙去脉,寻找答案,终于把心结打通:
所谓江南老师找到好工作提前退役也只是个幌子,实际上是提前退役和洛春影结婚,不想让军乐队其他人知道罢了;自己认为和江南情缘相投、互生暧昧,其实也只是他初恋女友白洁的一个替代品。不禁自哀自叹起来,自己竟然那么卑微,那么痴情,那么沉醉其中不能自拔,这么多年,上演了一处独角戏。那个心目中的谦谦君子,卑以自牧,温润如玉,终究选择了牵手别的女孩,与洛春影结伴而行……
凡事经抽丝剥茧,一旦了解得太彻底,就豁然开朗了。
至此以后,林秋雨,烈士林金湖之女,身高170CM,身着笔挺马裤呢军装,站成松,行如风,清瘦脸庞,短俏头发,明眸红唇皓齿,英姿煞爽走到哪里都是一张靓丽军中之花名片。
夏花一样绚烂的年纪,有任务必接,有荣誉必争,年年被表彰为优秀军官,到哪儿都是众人眼球的焦点,24岁即晋升为上尉军衔,任金太阳军乐队指导员。
期间,林秋雨喜欢和张芸晚饭后一起散步,既可以饭后百步走,消食,又可以聊工作、聊情感、聊过往的人和事。在一次散步,看到了“阿赖饭店”,偶遇同年兵被开除军籍的张楚,别有一番感悟,上文已经交待过详细细节。
那天在回来路上,张芸和林秋雨闲聊:“你们那一批兵,虽然才艺辈出,但是也是状况各出,让我和老胡操碎了心,一个被死神设定了闹钟的黑牛张玉婷,让我伤心了好几年;为感情放弃了大好前程的张楚,又让我伤心感怀了好几年;还有洛春影,那种一直把自己游离在团队之外的人,管也管不得、训也训不得;再后来江南提前退役,让我们军乐队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两年义务兵兵役满了后,没有一个人愿意留下来,考学走的走了,回家的回家了,好说歹说才把陆秀丽劝下来带班。真的是留不住人才。”
两人闲聊了这几年那一批新兵们的去向,特别是几个女兵:
陈郝回老家少年宫做了一名双排键电子琴的老师,据说那玩意儿很时尚,大班小班一批接一批,再加上她的培训班墙上挂满了她在金太阳军乐队出席各种重要迎宾任务的宣传照片,让家长们很放心把小孩交给她培训。三年下来,在当地小有名气,成为当地名师,一次出场费即抵上张芸在部队一个月的工资。
孙梨一开始和林秋雨还有联系,按照她自己既定的路线,退役后先报名参加了一个影视培训班,后来在各个剧组跑龙套。再后来,各自忙各自的,剧组地址也不固定,电话和手机换了不停,居然失联了。不过林秋雨一想到孙梨,还是暖心的笑,这丫头天然乐观,一脸福相,到哪里应该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林秋雨一直很好奇,胡新华队长一个糙汉子,一点声乐不懂,是怎么分配到军乐队做队长的。时隔五年,现在自己身为张芸的同事了,林秋雨可以打听张芸这些前尘往事:“胡队长一介粗人,怎么就被任命到军乐队做队长的?”
张芸陷入沉思:“说来话长,老胡本来在一线实战部队,带侦察连的,是名骁勇干将,年年参加军区大比武,都拿名次。后来他老婆得了一种怪病,重症肌无力,就是特别适合言情小说女主角的那种病。据说没得医,至死的那天什么都动不了,只有眼泪可以流下来。儿子调皮又没人照顾,在老家暑假下河游泳,不幸溺水身亡。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得了抑郁症,有一段时间特别严重,已经开始不可思议到了和树上的一群鸟儿吵架的地步,滂沱大雨,他赤膊上身,一个人在雨中奔跑。后来被单位安排去精神病医院疗养了好久。出院后,上级为了照顾他,把他安排到环境相对轻松愉快的军乐队来当队长,帮助他缓解内心的压抑和伤痛。”
林秋雨豁然贯通,“幸好,铁汉柔情的他走出了阴影,又活成一个少年。”
张芸高兴地说:“他现在已经恢复了战斗力,满血复活,在云南老家做一名缉毒民警,战功赫赫,据说都提拔为中队长了,让毒贩们望闻殇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