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她已经死了。”展云眼里有着极大的不敢相信,就像是听天方夜谭一样。他们亲眼看着她跳落山崖之下,被瓯海的巨浪卷走。慕容家,展家,单家,倾其所有在海里寻找,打捞了近半月,简直把瓯海及海岸线做了个大清扫,就算是百年前沉船的一块骨头都给捞了出来,仍旧没有展颜的下落。最终,在一条巨大的鱼的鱼腹中寻到了她身穿的衣物,已经被消化成了碎片。
若还活着,如此大规模的搜寻,怎么可能找不到。连不知所以的媒体都报道慕容家联合其它三家耗资百亿,打算在瓯海海底建造巨型观光旅游区。声势之浩大,日夜兼程,只消半月余,便将辽阔无边的瓯海翻了个底朝天。
家族里的人认为她活着浪费空气,且族中不需要没用的人活着。所以死了也没什么关系。
只有素羽,她对任何人都有悲悯之心,包括展颜,展颜跳下去的那一刻,她伤心不已。她看着崖上翻滚的海水,哭声尤如那雨夜高泣,“阿辰,救她。她是我妹妹啊,是和我们一起长大的亲人,我们不能看着她死去。求你,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们不能对她这么残忍。”
她的温婉动人,向来令人喜爱。慕容辰也无法拒绝。展颜一跳下去,素羽一求,慕容辰当场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寻人。
辽阔的海域,或许注定是展颜的葬身之所。她仿佛与海水融合了一般,再无踪迹。
怀里的展良依旧不安,疯了一般地抱紧他。慕容辰看了她一眼,低低道,“小良说,她看到的展颜,长发及腰,面无血色,一身白衣,对着她笑得渗人。”
记忆中的展颜,是一头短发,永远低着头,偶尔抬眼,是一眼的落寞。
“莫不是,有人借展颜的死,借机生事?”慕容辰的太爷爷慕容越起家至今,四大家族一直遵慕容越家训,行事极其低调。然则生意场上总有利益冲突,再者树大招风,总避免不了结仇。于是多年来各种奇葩的寻仇手段也是源源不断,前赴后继。然而借五年前死去的人,且是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能生出什么事?
慕容辰眼里的光明媚不定,“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展云望着怀里痴语的小良,心像被虫蚀般难过。他的宝贝妹妹,何曾受过丁点委屈。“阿信来过吗?”
秦沐回道,“已经来给良小姐看过了,说是受惊过度,开了些安神的药。”
“小良暂时就住在我慕容家,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派人通知你。”慕容辰对展云道。
“好的,小良最依赖的人是阿辰你,这个时候自然是留在你身边最好。也请辰哥好好照顾她。”展云知道自己这个小妹的心思,只是慕容辰冷情,即便连素羽最终也是受不了他的不解风情,离他而去。而他对小良,怕是只有疼爱,没有半分别的情愫的。
慕容辰怎会不知展云的意思,淡淡回他,“好。”
展良低低抽泣着,展云刚想放开她,她便又紧紧地箍住展云,眼中惊惧无限,一张脸白得跟纸似的,“哥,二姐她从小疼我,不会害我的是不是?不管我做错什么,她都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她的声音那么脆弱无助,像是极力地请求展云的肯定。
“是,她不敢。”展云肯定道。那个唯唯诺诺的展颜,怎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绝对是有人在生事。
秦沐看了看慕容辰,将发生在展良身上的事仔细说了一遍,“良小姐偶有情绪稳定时,辰哥问了些事情出来。良小姐在……酒吧玩到了半夜,宿舍大门已然进不去了,在外面玩到这么迟向来不是展家的规矩,怕受责罚,便打算去同学家住一夜。然而,就在酒吧出来第一个路口时,她看到街对面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拉长的影子飘飘荡荡。抬眼时,颜小姐一身白衣,面无血色,双眼定定地盯着她,笑得诡异而渗人。良小姐自小接受族里的训练,练得一身武功。她觉得有问题,迅速至街对面,想着将白衣的颜小姐制服好好拷问,却不曾想她使尽浑身解数,也没打到颜小姐分毫。”
是她吗?然而展云很快便否定,“不可能是展颜,就算她依旧活着,以她那样笨拙的身手,根本不可能是小良的对手。”
以前练武时,展颜是最笨的,师傅怎么也教不起来。对打时,她只有被对方痛打的份。而展良,也是打她打得最不客气的一个。他总觉得,她这个小妹对展颜总是莫名其妙地撒气。每每一节武术课下来,展颜就是被打得浑身青紫,脸肿得跟包子似的。无用的人,向来不会受到同情,没有人帮她打理过伤口,她躲在墙角的桂花树下独自流泪。哭有什么用呢,家族里的人从小就知道,眼泪是没用的表现。他犹记得,她独自躲在墙角小心翼翼地轻揉伤口时,大家笑她的话语,“像一条狗一样。”
秦沐思忖了一下,也觉得展云说得颇有道理,继续道,“事发时,怕多生事端。隐藏在同学当中的保护良小姐的下属马上引开了良小姐的那些同学。随后联手出击,也不是白衣女子的对手。”
那就更不可能是展颜了,她哪有这样的本事。
其实,以读书而言,他们这一批人确实都是姣姣者,读得都是国内顶尖的学校,且都是连着跳级的。尤其是阿辰,十七岁时完成大学课业,接着去往国外深造三年回国,由之前的实习打理慕容家产业转成正式着手。而他们就读的学校,大多是慕容家旗下的产业,只是他们特意掩盖身份,同学之间甚少知道他们与四大家族的联系。然展良不同,生性聪颖开朗,但从不爱在读书上花心思。中考高考一路过来,都未能考进慕容氏下的任何一家学校,只能在外就读。四个家族从未出过成绩这么差的家伙,可是她就是有一种让人想宠她护她的本事,长辈们对这娇气的大小姐倒也纵容,由着她的性子,将她的身份保护好,让她在本市离家进的大学入了学。
有些人做什么都讨人喜,有些人做什么都讨人嫌,前者是展良,后者是展颜。
展云分析,“看来,是有一个身手不俗的人冒充展颜。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慕容辰环手,眼眸沉沉,“以静制动,若是真有目的,对方肯定还会继续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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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交白,慕容辰独自负手立于窗前,就这么站着,已有一两个小时。左手手腕之间,竟传来隐隐地阵痛。
训练时的伤,慕容氏有治伤的良药,从不留痕。唯有腕间的牙印,五年了,覆于他手腕上依旧清晰如旧,无论如何用药,也从未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丝豪褪去。它就这么趴在他的手腕上,五年里不痛不痒,就像她毫不起作用的抗争。
那是她头一次露出与渺小卑微截然不同的神色,是绝望的哀嚎,“慕容辰,我是对你做了多么十恶不赦的事,你要这样对我!”
他一怔,就在这瞬间,她扑了上来,遂不及防,在他手腕的动脉上,死死地咬了下去。
他才知,她与往常不同的那一吼,连他身后一向反应迅速的展云、单信、单寒以及下属们均怔住了,否则,以她,根本伤不了这里的任何一个人。谁都没有见过那样的她,勇气与力量不该是她这般弱的人该有的。
他面色寻常,手上疼痛传来,不管多大的伤痛,对他来说,都微不足道。待身后一干人等反应过来,她立马被拉开扔在了一边。
与今夜不同,那夜瓢泼大雨一直未停,她衣裳褴褛,被雨水浇覆在面上的一戳戳头发脏兮兮的。他虽不屑于她,但却没想过要为难女人,只是想将她带回去,接受应有的惩罚。她不是一直逆来顺受的么,为何会在那一刻,她眼里有了倔强与不屈,从临海边的山崖上跳了下去。海浪翻滚,她淹没在其中。
听说她的离去,本来不太关心她的太奶奶,却流下了眼泪,而后又笑了,看向他的眼里极具嘲讽,“你呀,终究还是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可笑!她怎么可能是宝贵的。太奶奶的思想,总是认为他强势,就该娶个弱逼一样的女子为妻,以求互补。
站在他慕容辰身侧的,必是如明月光辉,与他相衬的女子。像是素羽那样的……
今夜的事,是对手太可笑,想拿展颜这样的女人兴风作浪,简直幼稚。
秦沐推门进来,恭敬地立于他身后一米处,“辰哥,去睡一会吧。是否需要把早上的会议取消?”
“不必。”会议议题关于收购黑耀,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却在紧要关头叶氏财团横插一脚,支持黑耀,将谈判的筹码提高。叶氏在丽城也算一方霸主,但于四个家族的实力相差很大,他本不必放在眼里。然而谈判条件高出他的预期,他预感叶氏背后必有人相帮,否则就凭那一向向慕容家巴巴讨好的叶占光,怎敢与他作对。因此,今天下午叶家在瓯海西滩上的酒会,他是必去不可了。
秦沐默默退下,知道慕容辰是个工作狂,工作上的事从未懈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