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的上海滩,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真的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心思的人都有。而在整个上海滩,夜生活则是达官显贵或者暴发户的娱乐。
宁如怜的艺名叫做“黄莺”,她极少会将自己真正的名字告诉给人知道……黄莺是个电影女明星。她拍电影,却地位低微……在那样的年代里头,美其名曰是“明星”,实则是与高等娼妓没有多少差别的……没有任何人会真正打心眼儿里欣赏这个女人。
黄莺出生于一个很贫困的家,父母亲为了生下男孩儿把她卖掉了,卖给的是一户很不错的人家做“童养媳”。可是在夜以继日的得不到充足的休息、饱受虐待了几个月以后,她终于下定决心要逃跑。
不曾料想,跑了一日多就昏倒在了回家的“旅途”中。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正倒在一张极尽奢华的大床上……那是一张红木做底、弹性十足的好床。
她想:我是死了吧?这里便是天堂吧?天堂里真舒服呀!难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想要去到“天堂”……
立在窗口吞云吐雾的男人唤醒了她,继而把她引进了物质的天堂,也是精神上的地狱。她成了上海滩倍受关注的女明星,在荧幕上“啼笑皆非”。又一个清晨,黄莺百无聊赖地趴在柔软的双人大床上,望着熟睡在身旁的这个男人……他是自己在“百乐门”认识的“新欢”,年轻又帅气。其实她并不真的想跟这个男人发生什么关系,可是她实在太寂寞了,需要在适当的时候给自己找个伴儿。
黄莺很早就醒了,只是不想起身来。这么多年来赖床已然成为她的一种习惯。此刻,她就这么静静地趴在这个陌生的“新欢”身旁,仔细地观赏着他的五官,脑子里空空荡荡地,什么也懒得去想,其实这种感觉中也浅浅地存有着那么一丝丝悸动……就好像初恋少女那样的温柔。只是这种感觉一晃也就过去了。就像是摇曳在风中的残破蛛网,只消微风轻轻一吹……便破掉了。黄莺今天刚好满二十六岁,二十六岁的女孩儿心里的憧憬与做了五年影星的经历微妙地结合在黄莺身上……她很清楚自己在别人眼睛里、心眼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身边年轻力壮的“新欢”醒了,惺忪着睡眼没有焦距地看着枕边妩媚的黄莺。很快地,他惊惧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像在看妖怪一样直直瞪住黄莺。
黄莺漠然地抬起唇角,这样怕事的男人……已经不止一两个了。
男人心底都是热爱乃至迷恋于“美”的,黄莺这样觉得。只不过道貌岸然的“正人君子”们一向都喜欢用理性乃至责任来压制这种原始的渴望。他们在高兴、失意之间来来回回地不停徘徊,都会借着酒精起的麻痹作用暴露自己真实的本性……而她宁如怜,就是这么一个可以轻易激起男人们暴露本性、宣泄感情的催化剂。
可是一旦天亮起来,所有黑暗的边边角角都被阳光普照了的时候,这些男人们心中的失意落寞也就都被主人收拾利落了,一个个回归到自己应该回到的位置上去:公司职员、银行老板、家里女人的丈夫、儿女们口中的爸爸……
这时候的黄莺,就成了一件被人随意丢弃的废品,再也无人问津。她心中冷笑着看着眼前男子的不知所措:他惊恐、他疑惑,仿佛他自己犯下了什么无法饶恕、不可弥补且十恶不赦的大罪,而黄莺……就是勾引他犯下这宗大罪的元凶!
“这……这事情……”他的不知所措让黄莺觉得好笑,其实事情很简单:他喝醉了,拉着黄莺没玩没了地调侃,先是称赞她如何如何的“沉鱼落雁”“貌若天仙”,继而抱怨自己的一连串儿倒霉事儿,终于硬是拉着黄莺进她的房间……就是这样的事情,这个没种的男人却像遇上天大的难题一般急得直冒汗。
“没有什么,你去罢。”黄莺连手都懒得一挥,就果断地开口下逐客令了。她在这种事情上是熟手,很客气地打发掉了也就行了。反正当时她也没有太大的抵抗,自己实在太寂寞,索性顺从着这个陌生人填补上这片寂寞。两人各取所需而已……大家好聚好散也就是了。
然而眼前的男人显然没法儿洒脱:“你,这,然而……这事情……”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匆匆寻了衣裤来蔽体,然后脸红得像六月猴子的屁股,一溜烟儿窜出了黄莺的房间;活像是一个从赌场里输掉底儿的狼狈赌徒不顾形象地离开赌桌逃窜出去……
这一举动惹来黄莺好一阵的嘲笑。
她心中冷笑着看着眼前男子的不知所措:他惊恐、他疑惑,仿佛他自己犯下了什么无法饶恕、不可弥补且十恶不赦的大罪,而黄莺……就是勾引他犯下这宗大罪的元凶!
嘲笑过后,继续地落寞。
果然又是这样……这是第几个了?黄莺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从带领自己踏进浮华生活的白大老板要去了她冰清玉洁的身体后,她的世界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她拥有可以肆意挥霍几个年头的洋钱,拥有可以染红整个黄浦江的脂粉……只要她喜欢,随时随地可以对任何看上眼的男人投怀送抱……男人心底都是热爱乃至于迷恋于美的,黄莺这样想。而她黄莺……一个二十六岁正是最美妙年纪的女人,又学会了如何打扮自己的好面皮和掩饰自己的真心实意,她对于自己正是花开好年华的相貌身段都还是相当有自信心的。
只是……欢愉太短暂,寂寞太漫长。没有真正爱情的女人在精神上是找不到归属感的。她的寂寞……像是厚厚的蚕茧将她从头包裹到脚,她心灵上的空白绝对没有办法用任何浮华艳丽、色彩斑斓的奢靡生活来弥补。
她的存在感仅仅源自于在荧幕上的“喜怒哀乐”,而一旦戏演完了,剧终人散,又只剩下她孤独地在自己的房间里品味着漫长的寂寞……于是,黄莺找寻到一个可以排谴寂寞的“好方法”……她亲手把自己变为了一个可以吸引男人的妓女。
她并不是没有渴求过爱情,只是爱情需要太多缘分。而一个真正的“妓女”想要获得真爱,从某种程度上讲就像是一个太监想要儿子一样……不过是痴人说梦、痴心妄想罢了……
有时黄莺又会暗笑自己的傻,比起小时候过得那种穷酸日子,自己现在不知道有多走运了:现在的生活,有吃有穿,有房子可以住,还有那么多人会排着长队去看她的电影,足可以算作“丰衣足食”的幸福生活赛神仙儿。只是,为什么心里越发像是破了个大洞,越来越空呢……大抵是戏演得太多了……入戏太深,人也跟着变得矫情了……
呸!深在福中不知福的贱人……
白大老板曾经这样地骂过她,现在,宁如怜这样恨恨地骂着自己。
最后一根烟抽完了,她觉得很有必要上街去买,反正现在实在很是无聊,她就随意披上一件名贵的兔皮大衣,浓妆艳抹地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