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汽车站，当肖军来到弟弟面前的时候，肖兵仍然没有发觉，两眼还在死死的盯着出站口。
也难怪！肖军现在的形象实在是和几年前离开的时候相差太远。那时身材虚胖，脸色苍白，连头发也有不少白的，而现在身材健硕而紧实，皮肤细嫩而光滑，一头乌黑长发系于脑后，配上卓婷给买的一套黑色的中山装，咋看之下，就是一个二十余岁的美少年，且隐隐有股出尘气质，肖兵没有认出来也实属正常！
肖兵倒是没有多少变化，但身材也有点发福，面容稍显疲惫，看来这几年也承受了不少的压力。乍看之下，倒是和当年的自己有些相似。
“肖兵！”肖军来到肖兵的面前叫了一声。
肖兵诧异的转头看了一眼，“你是？……啊！哥，是你？”
肖军点了点头。
“哥！你…你…你…你吃饭了没？”
肖军摇了摇头，“我不饿！”
“走，先上车，咱们回去再说！”
肖军除了一个包，没什么其它的行李。肖兵拉着他来到停车场，一路上总有些好奇的时不时往肖军的脸上瞟上一眼。
汽车上路之后，坐在副驾驶的肖军开口道：“我回来的事情，你给家里说了没有？”
肖兵回答道：“没有！我想先见了你之后再说。这些年，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我怕咱爸咱妈受不了，以前有过这样的事，这里听一点消息，那里听一点消息，结果着急忙慌的去了，却总是失望。大惊大喜的，我怕他们再受打击承受不住！”
肖军点了点头，“你做的是对的！今晚在附近先给我找个宾馆，我明天再回去。你先给爸妈透个底！”
肖兵应了一声。肖军接着道：“对了，我走的时候不是留的有信，不让你们去找吗？你们又在家折腾什么！”
“哥！你也不想想，这岂是你说不找就不找的？就算我不找，爸妈能不找？他们能不闻不问吗？我这还算好的，我嫂子在你刚走的那两年，几乎把全国都跑遍了，只差没去外国了！”
“唉！苦了她了！她现在怎么样？”
肖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道：“天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吧？边吃边聊！”
两人找了一家面馆，要一个包间，随意点了几个菜。肖兵又要了一瓶白酒，给自己和肖军各倒了一杯，然后举起杯子，一口干了下去。
肖军道：“慢点喝！喝这么急干嘛！”
肖兵道：“自从你中午给我打过电话，到现在我觉得好像还在做梦，之所以没告诉家里，就是怕我眼睛一闭一睁，梦醒了，你又没了。一切都是空欢喜一场！”
肖军眼睛有些发红，“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哥！这几年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变化怎么会这么大？你的病好了？还是说根本就是误诊？”
肖军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我慢慢说给你听！你还没告诉我你嫂子和小志现在怎么样了？”
“小志很好，过完暑假就该上初二了，学习成绩也很好，说来也怪，这孩子以前贪玩，你刚走那半年成绩差点，后来学习成绩越来越好，不用怎么管他。现在放假，一直在我那住着呢，没事还经常给他妹妹辅导作业。”
肖军欣慰的道：“那就好！冉冉也七岁了吧？上二年级了？”
肖兵点了点头。
“时间过的可真快！你嫂子呢？她现在怎么样？”
“…………”
“问你话呢？”
“她…她改嫁了！”
肖军楞了下，然后竟然笑了起来，“那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肖军仍然笑了笑，肖兵只看到了他嘴角的笑意，却没看到他笑容中的苦涩。
“哥！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这些自信！她改嫁了，没什么不可能的。合着她就该等你一辈子啊？你一声不吭的走了，她孤儿寡母的该怎么过？是！我可以帮着照顾小志，但嫂子呢？人家大好年华为什么就非要等你！”
说完肖兵苦笑了一下，接着道：“呵呵！都谈不上什么大好年华了，你没见那两年，她整个人眼睛都快哭瞎了，瘦的都不成了人形，本来我嫂子也算是年轻漂亮吧，可是那时候外表看就是一老太婆！整整老了十几岁啊！那时候，你在哪里？你现在有什么资格说她不可能改嫁？是袁宁陪着她，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找你，整得他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公司又差点垮了，所以在袁宁提出这件事的时候，我们没有反对。至少我没有反对！”
肖军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她嫁给了袁宁？”
“是！她嫁给了你以前的好兄弟！怎么了？我同意的，我支持的！”肖兵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
“你做的对！”肖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肖兵以为哥哥会骂自己几句，或和自己吵一架，但听到这句话，楞了一下，仿佛被人抽干了力气一样坐回了椅子上。
肖兵抓起肖军面前的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也是一饮而尽。“哥！对不起！”
“说对不起干嘛！你做的对！我真的没有怪你！”
肖兵摇了摇头，“我刚才太激动了！哥！我…我……只从你走了之后，咱爸的精神就一直不太对，老是丢三拉四，忘东忘西的，后来我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一下……”
听到这里肖军从沉思中反应过来，有些紧张的问道：“怎么了？”
“老年痴呆，除了吃点药，这病治不好。这两年又有点严重了，连人都认不清了，有时还会把小志当成你………”
肖军终于还是没忍住，两滴泪水无声的滑落下来，又拿起酒瓶，却发现已经空了。
肖兵让服务又送了一瓶酒过来，接着给肖军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这才道：“你也不用太难过，其实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他什么事情都忘的快。能忘掉不也是好事吗?忘掉不就不痛苦了吗？”
“你不用安慰我！我确实是个不孝子！这几年苦了你了，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这几年替我尽的孝！”
两兄弟端起来干了一杯。肖军又沉默了一会，然后问道：“咱妈呢？”
“咱妈还好，就是现在也开始吃斋念佛了，以前是初一十五吃素，现在几乎是不沾荤腥了，在她房间里整了一个小佛堂，虔诚的很，除了瘦点，其它还好！”
肖军点了点头，肖兵道：“哥，你这几年到底去了哪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唉！说来话长，之前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当时确实得了癌症，去了几家医院确诊的。我为什么选择离家出走，肖兵！你要是我，你会怎么做？”
肖兵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也沉默了下来。
肖军接着道：“我要是留下来，你嫂子会看着我静静等死吗？你会看着我静静等死吗？咱爸咱妈会看着我静静等死吗？但那是个无底洞，咱们添不满，到最后还不是一个人财两空？反正是要死，我又何必连累你们……”
“当时医生说了，如果不坚持治疗，可能时间不会超过半年，我不想浪费这半年的时光，就想在弥留之际，出去走一走，看一看，也算没白来这世间一遭，我首先去了老部队一趟……”
肖兵接口道：“我嫂子猜到了，当时袁宁陪着她一块也去了，但到的时候你已经走了。后来你老部队的领导听说了这件事，发动了很多人去找你，但也没找到。他们还发动了捐款，给咱们捐了一部分钱。”
“这么说，还欠了人家一个人情？那抽空我还要回去一趟，感谢一下人家。总要给人家一个交待。”
肖兵点了点头，问道：“你后来有没有去XC？我嫂子说，你以前曾经念叨过那里，所以后来他们又去XC找你了！”
肖军摇了摇头，“没有！是想去。但第一身上没有那么多钱。第二，那时候身体已经越来越不行了，那里又是高原，我怕走到一半就死在那里。”
“那你去了哪里？”
“反正就是漫无目的游荡吧！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地，后来有一天，我到了阳城，就是诸葛亮隐居的地方，我看那里山清水秀，而我身体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我觉得大限将至，能埋在那里也不错。但我不想死在众人的视线里，到时还要麻烦你们给我料理后事。就想找一个深山老林，人迹罕至的地方，死了也就死了，也没人会知道，于是我就往那边深山里走…………………………………………………………………”
肖军将这几年的经历，慢慢的说给肖兵听，两兄弟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两瓶酒已经全部下肚。肖兵还待再叫一瓶，肖军摆摆手说差不多了。
两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已经华灯初上，不知不觉聊了三四个小时。
肖兵把肖军送到边上的一个酒店，开好房临走的时候又拉着肖军的手说：“哥！我之前不应该对你那样说话！对不起！我现在能理解你，如果我是你，可能会做出和你一样的选择！但我嫂子确实也不容易。在袁宁提出照顾她的时候，她也是死活不同意。一直说要等你，态度非常坚决。但在半年前，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又突然同意了。两人领了结婚证，也没办什么婚礼。但我去了。我不看其它，只看袁宁平时对小志确实还可以，像对自己的亲儿子一样。小志平时上学的时候和他们住在一块，周未的时候，我就给接回来住我们这，这孩子现在很好，我注意着呢，精神状态什么的，都没问题。”
“难为你这么上心，真的谢谢你了！”
“一个娘生的亲兄弟，你给我说什么谢字！”
肖军点了点头，“行，你回去吧！喝了不少酒，别开车了，反正离家也近，走回去醒醒酒。我明天早上就回去看爸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