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还没有完全恢复，但能够自由走动了，出了院在家休养。
陈鸿宇这时乡里工作忙，不能老在家照顾她，张红说自己也可以照顾自己了，让他放心去上班吧。
基层的工作繁杂琐碎，帮着乡镇里搞计划生育，帮着粮站里收粮维持秩序，等等都是他们必须干的工作。
这天早上他在镇里食堂匆匆吃完早饭，就骑着自行车到村部去。前两天镇里刚开了有关计划生育方面的会议，要求各村务必做好二女户的结扎工作。尤其对于生育二胎多胎的要重点关注。
他随着村长一起，到村里挨家挨户动员人们计划生育，宣传国家的政策。
有一个二女户，这家女主人已经生了两个女儿了，还想生男孩，又怀孕了，村里让他们去流产，遭到很大的阻力。
这次，村长说，必须镇里干部帮着去说服教育，不行就得来硬的！
于是，村长和陈鸿宇一起，带着镇里负责计划生育的人员，准备先说服教育，实在不行就采取强制措施。
他们一行人来到这个二女户家里，很是出乎这家人的预料，女主人见躲不过，只好拉着脸不理来人。
村长说：“你们家已经二胎了，咱们村里就你们少数人拉后腿，我每到开会就挨批评，这不，镇里领导来了，有话跟你们说。”
“说什么？就算我闯到你们面前了，算我倒霉呗！”女主人拉着脸，没好气地说。
陈鸿宇只好给他们讲政策讲道理，讲子女多对生活和孩子教育的不利影响，讲女孩将来有本事照样可以养活父母，儿子如果不孝顺还不如女儿呢。
他说：“常言说得好，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嘛，女儿真有了本事，可就不是仅仅小棉袄的问题了，那简直就是羽绒服，甚至是貂皮大衣呢！”
说得一家人笑起来。
他又举出反面的例子，如墙头记，十五贯，等大家耳熟能祥的不孝之子的故事，不孝儿子如何在给老人养老的问题上你推我我推你的，说明自古以来这样的儿子多不胜数。还有的儿子媳妇打骂老人的，等等不一而足。说得那家人连连点头，同意去做人流。
过后，村长高兴的说：“还是大学生，水平高口才好。我们去找了好多次，唾沫星子都费了不知多少，他们就是不同意，你一通说辞，他们就同意了。
“光棍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形势在这儿摆着，他们自己也会掂量，并不完全靠我这几句话。”陈鸿宇客观地说。
“这还有一家，老大难，都生过四胎了，还不罢休，现在老婆又怀孕了，罚钱也没有，就死也要生个健康的儿子，真是老顽固！”村长介绍说。
几个人边走边说：“没去抓过？”
“没说去抓唻，就不知跑哪了。听说这几天来家了，咱们去看看，看你有没有好招儿，他们要是愿意去流产，我也不得挨批了，其他人工作也好做了。”村长愁眉苦脸地说。
于是这天晚上，陈鸿宇和村长带着镇里有关人员，一起来到一户人家，村长好久才敲开门，待到对方开门一看，陈鸿宇笑了：“原来是你们家啊？”
对方不情愿的把他们让进屋。
村长说：“银珠，你跟你老婆躲哪去了？找你们老是找不到。你看你，好好的生意不做，就知道躲计划生育。行了吧，都四个孩子了，还生，能养活的了吗？”
银珠尴尬的笑说：“没有，小云去走亲戚去了，没怀孕，真没怀孕！要是我大孩子没有脑瘫，我生这么多干嘛？不是老话说的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儿子，在农村，吵架都吵不过人家，人家一句绝户头，就骂得你没话说。”
陈鸿宇说：“银珠大哥，咱们都是老朋友了，你家嫂子跟张红那么好的关系，她毕业找工作还亏得你们牵线搭桥帮着她。正因为这样，我劝你一句，真要为嫂子的身体健康着想，别让她生个不停了，对身体不好。”
陈鸿宇递给银珠一根烟，接着做工作：“小孩多了，生活质量怎么保证？一个孩子吃穿花费上学，费用多得很。你以前做点生意，一家人生活很好的，这样躲来躲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依我说，不如叫嫂子回来，真怀孕了，做个人流，你这都四个了，要是人家工作粗暴的地方，就抓起来给你做绝育了。”
“是是！”银珠尴尬地笑着。
做了半天的工作，银珠满口答应让小云回来去人流。
他们走后，小云从屋后的麦秸垛里出来，头上身上沾满了麦草，焐的一身的汗，汗衫都湿透了，蚊子咬得胳膊脸上都是红包，她又怀孕好几个月了。
银珠说：“知道是他们就不让你躲在麦秸垛里了，是张红对象和村长，村长人还好，张红对象还能要抓咱？不过咱们还得外出，在家太显眼了。等明儿把麦子公粮丰了，咱就走。”
小云说：“我想起来了，张红不是有个朋友在医院做B超吗，要不让张红带咱们查查，要是女孩就做人流，也不用躲了，要是男孩，就留着，再躲出去。”银珠说行。
……
他们来到张红单位，单位的人说，张红生病请假了，好几天没来上班。
张红上班之后，曾经请小云银珠还有何明亮一起来家里吃过饭，表示感谢他们在找工作时候帮忙，当时也请了王晶晶和翠平几个人。
她们来到张红住的地方，陈鸿宇在乡里没有回来，张红见他们来，很高兴。
小云问她什么病请假这么多天？张红不好在银珠面前说自己流产的事，就说没什么大病，就好了，过两天就上班。
她们说明来意，张红说可以带他们去问问，但不知道王晶晶怎么说。
银珠说：“你们关系这么好，她还能不帮忙吗？”
“就不知道人家是个什么说法，问问吧。”
张红又责怪他们说：“不是我说你们，孩子也这么多了，够领的了，非得生个儿子才罢休吗？封建思想！”
小云和银珠只是笑。
下午张红带她们来到王晶晶的科室，如此这般跟王晶晶说了一下，王晶晶说：“现在打击非法婴儿性别鉴定，如果被人发现了就不得了，后果很严重。”
银珠讨好的笑说：“对对，这都知道的，千万麻烦你一下，给俺们检查一下，得好好谢谢你。”
王晶晶说：“既然张红带你们来，我也不好驳面子，但我不能明说，一般都有个暗号的，比如说‘好好，不错，’你就知道了，如果拉长声说‘呦——’，那就是不好，反正我不能明说，免得旁边有人听见，明白吗？”
银珠和小兰千恩万谢，连说知道知道了。
过后，两人垂头丧气的走出医院，分别的时候，张红安慰他们说：“都什么年代了，还非要生儿子？别想不开，男孩女孩都一样。像上班的人，不管男孩女孩，只准生一个，超生了就要开除，那又怎样？”
银珠说：“有工作的人以后老了有国家养着，农村人没有儿子，老了靠谁啊？再说了，没有儿子就低人半截。我要是吃商品粮有工作，啥都是公家包了，我也就要一个。”
张红笑笑，不再多说什么。
回去后，小云说：“要不找村长带咱们去做引产吧，不然自己做还要花医疗费。”
银珠不吱声，停了一会，说：“你别管了，我这两天就去卖麦子，咱们还出去，拾破烂也吃上饭了，这回咱们就带大儿子一个，他除了吃点饭别的也不唠叨人，只是个子又长高了一些，搬动的时候费点劲。这三个丫头，都让咱爸妈领，反正现在这个社会好得很，怎么着也饿不着人。”
他们把几个女儿交给父母，说能上学就送到附近镇里小学校上学，年龄小的就在家跑着玩。
安排好家里之后，在一个晚上，银珠拉着板车，带着脑瘫的大儿子，和怀了第五胎的老婆小云，带着简单的生活用品。踏上了外出生儿子的漫漫征程，当起了超生游击队队员。
小云坐在板车上，肚里揣着一个怀里抱着一个，嘴里哼着歌：
巴根秧子——起呀么起苔子，
起苔子，俺给张家，
俺给那张家呀领孩子，
张家嫌俺领得慢，
俺给那张家呀烧稀饭，
张家嫌俺烧的稀，
俺给张家捞稠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