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回到太守府的门口,立马就被父亲的亲卫头子陈到,领到糜夫人院落的一处小厅中。
很多时候,父亲都是下榻在糜夫人的院落里,这里自然也常备着一处小客厅,好让父亲用来招待一些较为亲近的客人。
刘封被陈到领进小客厅之时,晚膳都已经摆好了。
偌大的一个小厅中,只有上首的一张桌案,还是父亲日常用来看书写字的长条桌案。在桌案的左侧,则放着一个小马扎,这估计就是刘封的座位了。主座上自然就是父亲刘皇叔了。
桌案上的膳食已经摆好,一盘切好的鸡,一条鱼,还有一釜煮牛肉,外加几样时令蔬果。旁边还放着一只小火炉,火炉之上则是一大樽酒。
膳食已经摆好,桌椅也都摆好,进膳的人却只有两位。没有军师孔明兄,没有父亲的两位把兄弟,连两位母亲也没有出现。
如此,今晚与父亲的共膳,应该就是父子二人的交心之宴了。
进入小厅之后,看了一圈,刘封立即跪地拜道:“孩儿刘封,拜见父亲。”
坐在上首,单手支头思索着什么的刘老大,被刘封的拜见声给惊醒过来。看到跪拜在地的刘封,刘老大招招手,说道:“承嗣来啦,不用多礼,过来坐吧。”
而后,刘皇叔又向陈到吩咐道:“叔至,厅外十丈守卫。”
“喏!”陈到这位忠心的马仔,领命而出。
刘封坐到左边的那个小马扎上,从大酒樽中,将热酒舀进父亲面前的酒樽中,又为自己也舀了一樽酒。
之后,刘封双手端起酒樽,向父亲说道:“父亲,孩儿敬父亲一樽,请!”
刘封身为儿子,又是敬父亲的酒,只有父亲喝下之后,刘封才干掉手中的酒。这个时候,可没有什么先干为敬的说法,敬酒之人先干,恰恰就是不敬的行为。
刘老大端起酒樽,笑道:“好!我儿敬酒,为父就先干了。”
说着,父亲仰头就喝下酒樽中的酒。
放下酒樽,等刘封也喝下之后,父亲刘皇叔才开口说道:“自立承嗣为子以来,咱们父子二人,还从未一起共膳过。”
刘封又将酒樽满上,接过父亲的话题道:“我大汉天下纷乱,父亲整日忙碌,难得有闲暇之时,孩儿也不敢打扰父亲。”
“是啊,我大汉天下,烽烟四起,却也是英雄辈出之时。我儿英雄不下子龙,可有什么志向?”父亲的筷子夹着一块鸡肉,貌似无意的问道。
刘封听到问话,心道:“终于来了,也不知道是试探,还是想要确认他刘封的理想。”
刘封似乎沉思了一会儿,才回答道:“回父亲,我大汉传世已经四百年,前有王莽篡位,而光武中兴;今有曹贼挟天子以攻诸侯,孩儿不才,添为父亲子嗣,自当效仿父亲而中兴我大汉。”
“嗯,不错,天下奸贼四起,身为刘氏子孙,自当以中兴大汉为己任。”刘老板肯定道。
接着,刘老大突然来了一句:“倘若阿斗是位公子,承嗣又当如何?”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问题,就比较尖锐了。难道刘封直接告诉父亲刘皇叔,倘若小阿斗是公子,他刘封就准备做曹操第二?
真这么回答的话,刘封敢保证,父亲第一时间就会让陈到将他刘封拎出去,清蒸还是爆炒,就得看刘皇叔的心意了。
但这个问题,却不能避而不答。
刘封避而不答的话,就会给父亲刘皇叔一种感觉:感情刘封这小子,为了世子之位,曾经还对可能是儿子的小阿斗有想法。
一旦给父亲这种错觉,刘封都不需他人动手,自己删号重练得了。
刘封不但要回答这个尖锐的问题,还必须给父亲一个满意的回答。
刘封现在距离世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只要不出现意外,或者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他刘封就是父亲刘皇叔的接班人。
但是,父亲起码还有十多年的寿命,这么长的时间里,难保不会再种出三瓜两枣来。
父亲未来有了亲儿子,又该怎么办?
刘封现在的回答,就是父亲将来的参考。当然,这个回答,是不是刘封的真心话,就只有刘封自己知道了。
刘封起身,拜服于地上,回答道:“回父亲,孩儿一心辅佐父亲,完成中兴汉室的理想。将来,父亲大业有成,孩儿自然也少不了一个王侯之位。
倘若阿斗是弟弟,父亲有生之年能够中兴汉室,孩儿不失王侯之位。父亲有生之年未竟的大业,孩儿也自当辅佐弟弟完成。总之,无论如何,孩儿总少不了一个王侯之位。”
“哦,对于世子之位,承嗣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父亲端着酒樽,继续抛出尖锐的问题来。
刘封趴在地上,回道:“父亲,对于世子之位,孩儿说没有想法,那是假的。但是,父亲素来以仁义为本,孩儿不才,愿附父亲尾翼。父亲有亲子,孩儿自当打消,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如今,阿斗是刘封的妹妹,孩儿自然应该以公子的身份,为父亲绸缪。”
回答完之后,刘封趴在地上良久,只有连着几樽酒下喉的声音响起。
“起来吧。总算你还实诚。”刘老大连着干了几樽酒后,才发话道。
没有子嗣,这就是刘皇叔身为一方老大的痛苦。子嗣与继承之间,古往今来,也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恩怨情仇。
刘封回答的最后一句,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韵味,说得刘老大好像生不出儿子来似的。但这却是一个事实。
刘皇叔如果有亲生儿子,不论刘封所说有几分真心,世子之位与刘封无缘,却是必然的。在军师和自家兄弟的虎视下,刘封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当一员战将冲锋陷阵。
现在么,刘封的实话,身为父亲的刘皇叔,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了。
“谢父亲。”刘封起身,坐回到马扎上。
父子二人沉闷的喝了几樽酒之后,刘老大发话道:“说说吧,你又如何为父亲绸缪。”
刘封放下筷子,回答道:“父亲与军师,为中兴汉室的大业,早就定好了方向,孩儿也是极为佩服的。孩儿只能在一些细节上,为父亲绸缪一二。”
刘皇叔也放下筷子,有些好奇的说道:“说说看。”
“无外乎就是招贤纳士,收买人心。这些事情,父亲出面去做的话,自然会被人非议,还会得罪襄阳方面。孩儿出面,襄阳也无话可说了。”刘封回答道。
“哦,具体的呢?”父亲问道。
“鹊尾坡一战,我军伤亡小两千人,记录在案而有家室者,最多也就半数。孩儿准备为父亲,对这些伤亡士卒的家属慰问一二。”刘封回道。
“如何慰问?”刘皇叔又举起了酒樽。
刘封为父亲添酒后,回道:“每人一石粮食,十斤马肉,拢共也就千石粮草的消耗,马肉还是现成的。”
接着,刘封又说道:“再者,寒冬临近,孤寡老人,缺衣少食者,也可为他们送去半石粮食。军中的士卒,也可在年关时,发下二十斤粮食和十斤马肉,轮休时带回家中,士卒们及其家人,也能过上一个丰盛之年。如此,新野的军民百姓,必将对父亲感恩戴德,将士们也必然誓死效命。”
“不错,这种收买人心的法子,确实不错。但你可盘算过,需要消耗多少钱粮?”刘老大肯定了刘封的计划后,又问道。
并不是刘老大不知道要消耗多少钱粮,而是为了考教一下,刘封的一些常识问题。
“回父亲,即使咱们扩军到两万,慰问一圈下来,也不过三千四百石粮食不到,加上慰问孤寡老人,以及饥贫之家,最多也不超过万石粮草。
而马肉都是现成的。七八百匹挽马,咱们要不了那么多,卖掉的话价值又低,养着又会靡费粮草,还不如宰杀一部分。一来犒赏士卒,二来慰问军民。”刘封回答道。
“宰杀挽马,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但万石粮草,价值就不下三百金,这笔钱粮从何而来?”刘皇叔继续考校着刘封。
说实话,万石粮草,也不过支应两万大军半个月的消耗。刘老大再怎么穷逼一个,这点钱粮还是拿得出来的。
“回父亲,这笔钱粮,孩儿可以‘借’来。”刘封笑着回答道。
借?真的很得他刘老大的精髓啊!但从哪里借呢?刘皇叔好奇了。
“难道从长沙去借?”刘老大问道。
长沙郡较为太平,没有经历过什么战火,以刘封与长沙长史刘泌的关系,说不定还真能借出万石粮草来。
“如果从长沙借来粮草,路途遥远不说,终究还是要还的。孩儿准备向曹贼借。”刘封回答道。
如此,刘老大也明白了,刘封是准备武力借粮了。
刘封再次为父亲添酒之后,说道:“邓县在安众县之左,里面没有多少曹军驻守,但粮草几千石还是有的。安众县被曹军收复后,多少也有些驻军和粮草。这两个县加起来,万石粮草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