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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时节

徐丽出院了,马少培也终于从辛苦中解脱了出来,宿舍楼里又重新响起他标志性的大嗓门和欢笑声。在这个时节里,他的笑声显得更加的弥足珍贵。对于这一届的学生们来说,大学生活即将走到尽头,用马少培的话来说,每一个人都在进行着最后的疯狂,或者准备着进行最后的疯狂。

马少培自己从来没有担心过自己的未来,对于他来说,未来其实很明了,那就是带着徐丽回到他们的家乡天津,也许可以随便找点事做,然后结婚生子,幸福的度过这一生。所以,毕业对于马少培来说,心理上没有任何的落差。所以,他还是快乐的马少培,他还是能给大家带来欢笑的马少培。

同样道理的,还有一些人,万辉也是其中之一。父母早就给他规划好了未来方向,那就是回到自己的家乡,然后去考取公务员。万辉的父母就是公务员,自然,他自己内心深处也愿意将革命传统保持下去。有时候万辉跟刘若康闲聊的时候,会感叹自己大学生涯即将结束了,却都没有经历一场恋爱,实在是一场遗憾。刘若康这时只能调侃一下他,告诉他很快会有更大的空间等着他。

这天晚上,刘若康正和马少培在宿舍里说笑,林堂的电话打了过来。林堂要他们马上下楼,去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餐厅,他要请大家吃饭。马少培听刘若康说完,竟然失声笑了出来,来了句:“没想到我居然等到了林堂请吃饭这一天,必须得去捧场啊。”

刘若康和马少培没做任何的收拾,就直接赶去了电话中提到的那个小餐厅。远远的就看见林堂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当然,他仍然习惯性的眨着眼睛。林堂的身边,则站着一个女孩,相貌平平,略带着羞涩的笑意。马少培走近之后,林堂主动伸出手,想跟马少培握手,却被马少培晾在了一边。

林堂眨眨眼睛,笑着说道:“培哥,啥意思啊?跟你握个手都不行啊!今天是我请吃饭,知道不?”

话音刚落,马少培马上迎上去,抓过林堂的手,使劲的握了几次,边握边一脸严肃的回答道:“对不起林哥,请你原谅我,因为我还没有从这个事件带给我们的震惊中走出来。我从来没有想到,在我马少培有生之年,居然还能有幸吃到林堂的饭,让人何其震惊。”

林堂听了大笑了起来,连身边的女孩也忍不住抿嘴大笑。

林堂急忙反驳道:“培哥,我没有请你吃过饭吗?”

马少培装作回忆的样子,还不忘用手挠了挠后脑勺,反问道:“有过吗?”

“你忘了,大一的时候,我去你们宿舍玩,给你买了一袋瓜子,咱们几个晚上在那里边聊天边嗑瓜子。”

林堂的话让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了,这时候他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马少培用略带浮夸的表情对着刘若康说道:“康弟,听到了没有,大学四年,就请我吃了包瓜子!”

马少培继续咄咄逼人:“林堂,你敢不敢说,那天晚上吃了你的瓜子,你说饿了,让孟康下去煮的泡面,对不对?泡面的钱,是我替你出的。你敢不敢承认?”

林堂彻底蔫了,赶紧再次握住马少培的手,笑着回应说:“培哥,啥都别说了,今天我就请你们好好的吃一顿。以后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我。”

马少培叹了口气,假装无奈的回复说:“今天看你表现。”

刘若康这时候问道:“林堂,这位是……,还没有介绍呢。”

马少培马上打断刘若康的话:“康弟,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这位女孩一看,就是林堂的侄女啊!对吧,林堂?”

女孩子噗嗤一下笑出声了,把脸扭向后面,不敢正视大家了。

刘若康则跟马少培一唱一和:“培哥,别瞎说,怎么可能是侄女,肯定是表妹。”

林堂被他们两个人说的是哭笑不得,只能尴尬的站在那里。等他们两个人都说完了,林堂才断断续续的解释说:“培哥,若康,咱们正经点。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

“哦,高中同学,你好你好”,马少培不等林堂说完,便径直走到女孩面前,主动跟女孩子握了一下手,然后继续说道:“我相信你们是纯洁的同学关系,因为我相信你不可能看的上林堂。这位同学,我必须提醒你,林堂同学着实不是什么好鸟,要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堂怒吼道:“马少培,你能不能听我说完。现在,她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

马少培假装一愣,突然换了一个腔调对着女孩子说道:“衷心的祝贺你们,你们这个时机选的太对了,你们终于抓住了青春的尾巴。可能我这么说都不对,你们这叫抓住了青春的尾巴尖。这让我很感动,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们好自为之。”

女孩子再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林堂也是既无奈又哭笑不得。

刘若康看大家在外面聊了那么久,就主动说道:“培哥,咱们进去吧,吃饭的时候好好的跟林堂聊聊。”

三个人听完,才止住了大笑,一起进了餐厅,找了个安静的包间坐了下去。刚坐下不久,胡雨和孟康也推门进来了。林堂又赶紧向他们俩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女朋友。胡雨和孟康听完也是一脸的坏笑,弄得林堂更加的不好意思。

马少培对着孟康说道:“孟康,你也跟你林哥好好学学。你林哥是一个有毅力的人,大学找了三年,追了N个都没有成,但是,他没有心灰意冷,反倒是屡败屡战,怀着大无畏的勇气持续向前,终于,在离毕业不到三百天的时候,终于品尝到了胜利的果实。”

孟康也配合着说道:“是的,谢谢培哥的教导。来,林堂,我敬你一杯,向你学习,我会继续努力的。”

林堂则无奈的回应着:“培哥,兄弟们,别再埋汰我了好吗?”

刘若康看女孩子已经羞红了脸,就转移了话题:“林堂,介绍一下,让我们听听你们的爱情故事。”

林堂这时候才喜笑颜开的回答道:“以前,我俩是高中同学,这不他也在北春读书。最近,我们俩经常在一起聊天,这不,就彼此觉得还不错吗,不就……”

话说到这里,林堂也不好意思了,于是主动提议一起干一杯。随后,在马少培和孟康的起哄中,林堂连续喝了不少杯。喝酒就是这样,喝得越多,大家就越有兴致,几个回合下来,大家都喝了不少。喝多了,大家的声音也就变得越来越大,放弃了矜持,放弃了形象,每一个人都很开心。

中间林堂提到了李中远,说李中远混的越来越差,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跟他做朋友。总把自己当大哥,可每当遇到事情的时候,却又不站出来帮助大家解决。胡雨则说到了于云乐,说于云乐被书记耍了一把,现在也没心情在学生会干了,查课也不去了,各种活动也不去了,见谁都骂书记是过河拆桥。还有人说到了田磊,说他又跟另外一个女孩好上了,然后甩了郑燕,弄得郑燕伤心不已,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刘若康喝多了,所以听的也越来越不清楚,有一种感觉,好像听到了,又好像是在梦里。以至于饭局结束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几点了,儿马少培要去陪徐丽呆一会,林堂则说要带着自己的女朋友四处走走,胡雨和孟康则说去上会网。最后,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站在学校门口。

晚上的天气越来越凉了,但刘若康毫无感觉,他只是突然感觉到了一种茫然。他在想,过了今天,明天应该走向哪里;过了今年,明年又会是身在何处。一种惆怅裹住了他的头脑,进而影响到了他的身体,四肢似乎都僵住了,不能动弹。似乎是思索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他也放任自流了,让这种无意识主导着自己的身体,走上了一辆公交车。靠在车窗旁,窗外的风景依然熟悉,窗外的人群依然热闹。公交车走到终点站停下来的时候,他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他认得这里—云林大学。

下车后,刘若康突然想起了那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犹豫了一下,刘若康还是走了进去,他知道以今天自己的情绪,走进来不会有所谓的伤感,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又何须伤感?此时内心深处,打动他的并不是这里曾经生活着某一个人,而是曾经走过的那段时光。那是青春的印迹,虽也有过挫折和阵痛,但更多的是成长和收获。

沿着校园里的道路,刘若康仍然漫无目的的走着,身边很多的面孔擦肩而过,有的在沉思,有的在欢笑。这些都没有能够吸引到他,他想多花一点时间,走的慢一些,去最后感受一下这段记忆。一阵模糊的琴声从远处飘来,这一刻在他看来,这琴声在诉说着一种说不出的安详。他被吸引了,就朝着琴声传出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个小礼堂,更意外的是,这个礼堂并不是最新的建筑,而是有一定年份的那种,红砖绿瓦上开了几个精致的小窗格。窗格离路边不远,里面透射出淡黄色的灯光,当然,还有优雅的琴声。

刘若康就站在路边,确切的说,就站在窗户的旁边,但是他没有走近窗户向里看,他在欣赏这琴声。其实他不懂钢琴,虽然是一个门外汉,但是他能从这琴声中感受到一些东西。此刻,他能感受到的,就是安详,极其的安详。他的脑海里突然涌现出一副画面,一位老者正坐在钢琴旁,安静的弹奏着,下面的座位上,他的老伴坐在那里,安静的听着。琴声之所以这么安详,正是因为他们有着平和的心态,这是一生的阅历。

刘若康突然很想去看看弹琴的人,他想去印证一下自己的判断。他试着绕着小礼堂走了过去,整整半圈后才看到门口。他轻轻的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推开了小礼堂的大门。从门口看去,一架黑色的钢琴就矗立在礼堂的舞台上面,弹钢琴的人却被整个钢琴完全挡住。此时,刘若康发现自己的判断已经出现了错误,因为礼堂的观众席上,并没有坐着另外一位老者。他不禁苦笑了一下,更加缓慢而轻轻的走了过去,直到走到能够完全看到弹奏者的角度。

出乎意料的,虽然还不能看清楚弹奏者的脸,但毫无疑问的是,她是一个女孩,一个纤细的女孩。礼堂的灯光虽然不够明亮,但是刘若康已经看清楚,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女孩穿着淡蓝色的连衣长裙,长发紧紧的贴在身体上,身形优雅的坐在钢琴前,显得格外的清新脱俗。

刘若康走到观众席的第二排,轻轻的坐了下来,开始安静的欣赏弹奏者的表演。弹奏者完全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在刘若康看来,整个场景宛若一幅古典画,让人不忍触碰,不忍扰乱。

一首曲子弹奏完,可是弹奏者并没有停下来,她淡淡的翻了一下曲谱,顿了一下后,又开始了新的一曲的弹奏。刘若康此刻很想就此醉去,沉浸在这婉转的旋律中。他愿意在琴声中睡去,不再苏醒。这一刻,让他想起了那首诗,“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春”。

充斥在礼堂中的旋律,好像完全没有破坏整个环境的安静。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安详,似乎如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斜眼望去,一轮弯月爬进了窗格,柔美的月光与屋子里的光线完美融合。而在这光线中,弹奏者宛若清泉,洗涤这个世界的喧闹;又仿佛是竹笛,净化这个社会的浮华。

这里的一切,都醉了,也包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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