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春并未立即为相思解惑,直接请相思入内。
看到小慈恩寺的老和尚时,相思心里的疑惑更大了,这时萧春才开口说道:“这儿是慈恩寺旁的普通民宅,皇上不放心娘娘一人在这儿便将城外明源寺的晋霖大师,皇上说大师是这个世上难得的可信之人。”
老和尚见到相思时眉头紧锁地叹道:“小姑娘这是怎么了?”
听着亲切的话语,相思微笑地轻摇着头表示她没事。
“大师,娘娘之前跟皇上出过一回宫,在外面遭了变故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皇上已请来郅宁国最好的大夫给娘娘看脸上的伤,大夫说这伤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需慢慢调养。”萧春开腔说道。
老和尚边听边点头,说:“皇上对小姑娘果然真心啊!”
萧春听到这话,只是笑了笑,然后转头对相思说了几句,便告辞了。
萧春离开后,相思跟老和尚四目相对,两看无言,不知是她想多了,还是怎么了,她竟有种被阎墨赟放弃的错觉。
老和尚直勾勾地看着相思,他看出相思很悲伤,但他不知如何安慰相思。
良久,老和尚叹了口气说道:“小姑娘别伤心,皇上是为了保护你才将你送到老和尚这儿的,如今宫中形势暗潮汹涌,菀慈宫杀机已显,事态像失了控一般朝不可挽回的境地发展。”
听到这话,相思转身看着老和尚,对上相思那双美眸,老和尚继续往下说道:“三日前,皇上让危将军带兵北上,以应对渭琅国突变。危将军走后不久,太后的人马开始驻扎敬明山。小慈恩寺已沦为叛军总营。”
相思想开口回应老和尚,但她刚张了下嘴,外面传来动静,老和尚给了她一个眼神,她按照老和尚所指的方向躲藏起来。
当突访者出现,藏于暗处的相思眉头微皱,萧春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个地方果然离慈恩寺很近,这半夜来访者不是别人,正是慈恩寺住持晋缘大师。
老和尚却满面笑容,“这么晚了,师兄找我何事?”
晋缘住持双手合十,叹道:“师弟已回城两日,直到此时,贫僧才有空过来过来看望师弟。”
老和尚闻言哈哈大笑几声,说:“师兄身为慈恩寺住持,本就很多事要忙,我这个做师弟能理解。”
“既然师兄来了,那就跟我手谈一局。有些日子不见,我很想再次领略师兄高超的棋艺。”
说着,老和尚引着晋缘住持往一侧厢房走去。
待他们离去后,相思才现身,她早知老和尚来历不简单,却没想到老和尚跟慈恩寺的晋缘住持是师兄弟。
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阎墨赟不相信晋缘住持,却信任老和尚。想着,相思不禁笑了。
相思站在原地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自己住的房间走去,他们刚到时萧春便将凤尾琴送入她住的房间,她知道房间的位置。
她刚推门而入,便察觉屋内情况不对,她刚要转头,身后出现一个人,那人身上带着熟悉的气息。
当那人从后面紧紧抱住相思时,相思的身体僵直住了,许久,那人在她耳畔低语道:“爱妃,朕好想你。”
相思慢慢闭上眼,她没有应答。
阎墨赟的大手轻抚着她隆起的腹部,问道:“爱妃,孩儿继续有在闹你吗?”
相思先是一愣,然后想起前不久太医过来时,何莲跟太医提过孩子太淘气了,有时闹得她睡不着。
没想到这么小的一件事,太医回去禀报了,阎墨赟也记住了。
“这将是朕的第一个孩子,不管男女,朕都会疼爱他的。”阎墨赟继续在相思耳畔说道。
本是好听的情话,但在相思听来,却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时候离开了。
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之前太迟钝了,那夜突然出现阎墨赟离去后,天气一下子冷了。
这些日子,她偶尔看着院中落叶发呆,想起了冷宫种下的花草,也不知她离开后,何莲是不是回冷宫继续照顾那些花草,等来年春天她回去赏花。但她只是想一想,希望她不在时,何莲会好好照顾自己。
和老和尚待的这些时日,相思有种回到小慈恩寺的错觉,只是在小慈恩寺相思是一个人打坐念经,在这宅子里她是同老和尚一块儿念经打坐,随着肚子一天比一天大,很多时候她都坐不住,老和尚见她辛苦,搬了张椅子摆佛像前让她坐着念经。
也是在跟老和尚这样朝夕相处,她装哑巴装不下去了,默念佛经总是比不上口中念出来得畅快。
但相思也陷入深深困惑,她本想说多念些佛经可以祛除心中杂念,但嘴里念着大悲咒,心里想着却是满满杀戮。这事,她不曾告诉老和尚,不然又要听老和尚说教半日了。
后来肚子越来越大,老和尚便不许她到佛堂念经,而是要她像平常女人般好好安胎。
这日,相思站在佛堂的台阶上,抬头静静地看着天上落雪,口中呵出的寒气在眼前飘荡开,又到越歌飘雪的季节了。
随着临产期的日子越来越近,萧春领着一帮伺候的丫鬟稳婆入住这小小的宅子,从那夜阎墨赟的突然出现,相思再也没见过阎墨赟,老和尚也特意向她隐瞒外面的情况。
其实他们不说,她心里也明白。
想来当时从慈恩寺随芙蓉入宫前晋缘住持跟她说的凶多吉少说的不是她,而是阎墨赟吧?
她睁眼看着过去流逝,没有悲伤没有挽留。曾以为的“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不过是世人美好的想法,对她这种来说,情感应该最早被放弃掉的,是她看不透,才深陷其中不能自己。
傻相思。相思轻笑着抚摸高高隆起的腹部,昨日萧春特意带了太医过来看她,听太医说她身体十分健康,到时定能母子平安,她稍稍安心了。
以前她没生过孩子,只知道生孩子很痛,当真要生时,感觉依然很不真实。但想着自己孕育出一条鲜活的生命,她冰冷的血液温暖几分,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体验。
“小姑娘,天冷了,你还是进屋吧。”
听到这话时,相思转头看着一脸笑呵呵的老和尚,她拍掉心中落雪,笑着对老和尚说:“老和尚今日怎有空到我这儿小院来?”
老和尚依然面带笑容,“不知怎的忽觉心神不定,想来有事要发生。回过神时,老和尚已经站在小姑娘的院门口,便进来看看了。”
说着,老和尚看向相思身后,他疑惑地问道:“怎不见萧总管?”
相思微微一笑应道:“我见他太闲,便差遣他去给我煮碗百合莲子粥。”
相思的语气很平淡,但老和尚听后不禁摇头,“你这小姑娘挺有会捉弄人的嘛。”
相思不理会老和尚的话,她转身走上台阶站在过道上转头看着站在雪中的老和尚,老和尚穿着薄衣,如同最初她在小慈恩寺见到时一般,相思眉头微皱关心道:“老和尚不觉得冷吗?”
老和尚轻轻一笑,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声,“心中有佛,无谓风雪。”
相思刚想回答老和尚的话,她面色忽然一变,老和尚立即察觉相思变化,他走上台阶,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了?”
相思扶着腹部,面色更加难看,待身下痛楚越来越明显,相思这才抬头看着老和尚,回道:“老和尚,我可能要生了。”
老和尚一听,他眼神变了变,然后上前扶住相思,“贫僧扶你进屋,再去让萧春把人叫过来。”
相思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因为她喜静,所以即便萧春带着一帮要伺候她的人住进宅子,她也让萧春把人安置在其他地方,不许打扰她。但现在她有些后悔了这个决定了。
身后的风雪不知是感染了相思的痛楚,还是真有了人性,更加猖獗肆意,仿佛要将院中一切淹没了。
老和尚动作很快,萧春带着稳婆和伺候的丫鬟过来时,相思痛得差点昏厥了。
相思的手抬起对着萧春比了个手势,萧春刚想派人去通知阎墨赟,但一想到宫中局势,他便收回脚步,隐忍在一旁伺候。
不知是因为头胎还是怎么了,从午后到晚上,相思已经喊不出任何声音了,孩子还没出来。
经验老道的稳婆也着急了,萧春担心相思,派了人将太医请来。
那年纪颇大的太医被小丫鬟拉着踩着厚厚的雪来到这院落,他人刚踩上台阶,灯火通明的屋中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太医一颗悬在嗓子眼的心落下了。
那小脸被冻得通红的小丫鬟听到婴儿的啼哭声时,突然停下脚步撒手,跟着新生儿哇哇哭了起来,太医连忙安抚小丫鬟。
相思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但她让萧春把孩子抱过来,抱到她身边,看着这折磨她半天的小娃娃,相思眉头紧紧地皱到一块儿了,这真的是她跟阎墨赟的孩子吗?为什么这么丑?
老和尚过来看着相思一脸嫌弃,他笑着解释说:“刚出生的娃娃都长这样。”
相思抬头瞪了老和尚一眼,她伸手去抚摸小娃娃的脸,又摸了几下,相思笑了,她和阎墨赟的孩子。
老和尚见相思这么喜欢小娃娃,他稍稍松了口气,然后转头给了萧春一个眼神,萧春低垂着头退到一边,他让忙碌一宿的稳婆先回去休息,然后留两个有经验的丫鬟在相思身边伺候,最后随着老和尚离开。
刚踏出相思住的院子,萧春看着老和尚的后背,“晋霖大师叫在下出来所谓何事?”
听到这话,老和尚转头看着萧春,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你不用隐瞒宫中局势,小姑娘是明眼人看得出来的。”
萧春装傻道:“在下不知晋霖大师话中意思。”
老和尚微微一笑,他抬头看着漫天飞雪,“这雪怎突然下这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