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蓝色的房里,天花板上挂着水晶吊盏,周围的尖端合金强壁坚固无比,入口处,是一扇泛着浅墨幽光的流动金属门,其上流动着繁奥的数据符号,强行闯入需要破角上万道加密手段。
这是地球上最先进的万流锁。
“我绝对不会同意,你们死了这条心,牧宇绝不能死!”话语着夹着愤怒,首座的中年男子拍案而起,正在传导数据的桌面被拍出一道裂痕。
他是地球联盟的裁决者,拥有独裁大小事物的权利。在外界,他的形像是绝对的冷静与睿智,能在非常时期做出正确的选择,否则,他也不会从最底层的卫兵爬到这一步。
现在,他却如同发怒的雄狮,充满威严,但与冷静绝对扯不上关系。
圆桌上还余七人,地位仅在裁决者之下,其中一人道:“难道要放任地球被血洗不成?”
闻言,裁决者眼睛微微一颤,忍不住紧了紧拳头,作为裁决者,他又怎会忍心地球在这场浩劫里覆灭。
但是,要以牺牲他为代价吗?
不行。
他坚定地摇头,盯着方才发言的老者,问道:“且不说牧宇对地球的贡献如何,若牺牲他换取短暂的和平,地球的未来在哪?”
“可笑至极。”那位老者起身,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说道:“难道地球的未来还靠他一个黄毛小子不成,只要他能成功执行计划,敌方联军至少需要百年以上才能再次开启此种规格的磁门。”
话音刚落,立即便有其它三位出言附和,显然是跟老者站在同一立场。
在座余下的三位,脸色铁青,义愤填膺,一位黑脸大汉站起,指着老者的鼻子道:“你这是公报私仇,谁不知道你做梦都想除掉牧宇,牺牲他你就要稳了?百年之后地球又当如何!”
“小黑啊,你就是不懂得变通,我们怎会在这种大事上不分轻重?眼下的计划虽然有些可惜,但也是不得不为,至于百年之后,自然会有更优秀的后辈出现。”发言的是老者领座的另一位老者,言谈随和,看起来颇有君子之风,只是眼底却有一丝无法掩饰的阴鹜。
黑脸大汉混身肌肉突起,狠不得抡拳砸过去。
这时,裁决者抬手往下压,示意众人停止。
双方都坐回去,显然,虽然在意见上有分歧,但是裁决者的威信不容置疑,能够将几位下级镇住。
裁决者将头抬起,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做了某种决定,他变得从容许多,恢复到以往的冷静。
“诸位都知道,我不足十岁成为卫兵,一路走来,转眼已有三十多年,承蒙人民信与诸位的厚爱,将我推到裁决者的位置。”
顿了顿,他的眼神飘忽,回忆着曾经的点点滴滴,接着道:“我本应该活不到现在,有许多次,我都拖了战友的后腿,有时候我很希望长官抛弃我,那样战斗的结果似乎会更加有利。”
“但是,如诸位所见,我还站在这里,从一个被领导者变成一个领导者,我的长官用行动告诉我,他绝对不会放弃一个小兵。”
听到这里,大家都能明白裁决者的想法,那位起头的老者立即有些坐不住了,想要发表想法。
裁决者也意识到了,他再次抬手压了压,将老者的话抵在肚子里,他的眼里此时充满了坚定,泛着精光,他说道:“所以,我的立场是绝对不会改变!”
“但是。”他突然话锋一转,语调也变得柔和起来,说道:“现在的抉择很大,真的很大,远不止一场战斗的胜负,而是关系到地球未来的命运。”
“我做不了主。”裁决者伸出右手,将左臂上的一枚刻着水晶手杖勋章摘下来,放在浅蓝色的桌面上。
勋章在桌面上左右摇晃,发出金属撞击的声音,将厅内的寂静衬托得异常明显。
他坚定地抬眼,视线落在前方,说道:“我无力担任裁决者之职,请求赐职。”
静,更加静了。
众人的呼吸声越来越明显,这还是极为压抑的后果,连大气也不敢喘,显然都没有预料到现在的结果。
“各位,别紧张,放轻松。”一道颇为随意的声音打破了厅内的沉寂。
听到本应该出在这里的声音,众人的目光一转,同时聚集在圆桌的中央,不知何时,圆桌中央数据涌动,发出淡淡的光芒,向着上方扩张开来,上面显示着动态的画面。
在画面内,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多岁的青年,此事背躺在草地之上,嘴里含着一株青草,双手枕着脑后闭目养神。
画面出现的瞬间,老者冷汗直流,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万流锁,上万道技术防御,可不是数据流就可以绕开的。
看来传言是真的,万流锁的开发者就是他,牧宇。
想到这里,老者更加不安,眼里露出一抹强烈的杀机,绝对不能让他活下去,若他真的可以无视万流锁,那我背地里做的勾当他恐怕早已掌握,绝对留他不得。
虽然是在遥远之处,但牧宇依然将老者的反应看得真切,只是,他并没有任何表示,而是看向联盟的裁决者,说道:“首长,计划的内容我大致了解了——”
裁决者双手撑在桌面上,匆忙打断道:“没有计划!”
牧宇脸上是平淡的微笑,轻轻摇头道:“计划很好。”
接着,他脸上的随意收敛,无比认真而郑重道:“我愿意执行。”
裁决者感受到这位青年的决心,不知为何,他被一股从未有过的羞愧与悲伤填满。
他的孩子若还在世,应该也与牧宇一般大小,这样年纪正应该是最美的花季,有美女相伴,与理想同行。
更何况,牧宇是如此的杰出与耀眼,只要他愿意,一切都唾手可得。
然而,他却如此平静的选择牺牲,在最绚烂的时候选择陨落。
裁决者有铁血司令的别称,因为他虽然仁慈,却从不轻易表露情绪。但此时,他的眼里却蒙上一层雾气,他用力地合着嘴,深深呼吸压抑心中的情绪,声音里有些颤抖:“孩子,你害怕死亡吗?”
“怕,当然怕。”牧宇从地上一跃而起,随意地拍拍身上的泥土,用青草在齿间挑动。
在画面里,他背对着众人,令人看不到他的表情。
一时间,两边都陷入沉默之中,裁决者叹息一声,不知道说些什么,虽然作为联盟最高的掌权着,但他此刻更像一位普通的长者,绝不希望一位联盟奇迹一般的后辈就这样死去。
牧宇突然侧过身子,回头看来,嘴角露出一抹苦涩,说道:“可是我有选择吗?”
他有选择吗?没有啊。
被称作联盟之星,对地球作出了惊天的贡献,十四岁加入联盟,期间公布了上百项有巨大意义的科技创造,在对抗外族的入侵时,他更是功绩赫赫,在二十岁便被赐予地球之子的称号,不受法律的约束,连裁决者也无权对他下达指令。
如果可以,他会在入侵危机过后回家,不需要多少的名誉与财富,但一定要有环境可以供他继续创造新科技,这便足够了。
不对,还要多花时间陪在父母身边,想想已经离开家乡八年了呢,受召入伍后,一直忙于地球防御技术的开发,一直没有回去过。
还有你,还在等我吗?
想到那张令万物失色的脸颊,不禁闭上双眼,脑海里是与她的点点滴滴,若是没有外族入侵,恐怕两人应该结婚了吧。
但是,这些也只能成为如果了,他的眼角有一丝晶莹划过。
与以往的磁门不同,这次的磁门规模实在太大,地球将要面临的将是数位于自己的对手,而且敌人每一位都要比地球强大太多。
这是一场浩劫,地球毫无抵抗之力。
所以,即使牧宇有再多的不舍,也没有选择,这场入侵唯一的转机在他身上,却必须要他付出生命的代价,无论成与否,他都没有生机。
想到此,他忽然睁开眼,双眸里一道精光闪过,紧紧地盯着老者等人,皱眉道:“我知道你们巴不得我死,放心,很快就会如愿了。”
老者明显身体一松,但脸上一副惋惜的样子,说道:“不愧为地球之子、年少英雄,你愿为联盟捐躯是地球之幸。”
“呵。”将老者的表现看得清楚,牧宇脸色一冷,目光微凛,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虽然你们在过去一再暗地里对我下黑手,但坐在这个位置说明你们是真有能力,即使这次我能将磁门毁掉,未来地球要面临的危难也不会少,希望你们好之为之。”
被牧宇盯着,老者有些心惊肉跳,他清楚,若是牧宇想要在这个时候提要求,无论是什么都会被满足,即使要将他们几大势力连根拔起也很容易,毕竟地球的命运与他的决定系于一线。
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老者颤颤巍巍道:“多谢您海量,我们日后必定为联盟出生入死,肝脑涂地。”
话音刚落,方才支持老者的三位立即也表明态度,都对过去的所做所为道歉,这些人都曾在牧宇羽翼未丰前打压甚至暗地出手。
牧宇一直注意着,将几人的表现看得很清楚,特别是这位老者,表面上也算是很诚恳了,但依然被牧宇发现,其潜伏在眼底的残忍。
他眼里露出一丝杀意,若不是念他们对联盟的未来有点用,他会毫不犹豫将这几人除掉,他如今愿意退让,对方居然还有歹意,如何能留。
老者察觉到牧宇浓厚的杀意,立时大呼不好,心里如同有一盏玻璃罩碎掉,极为不安。他双膝一曲跪在地上,若是牧宇真要报复,恐怕他整个家族都会遭到劫难,被灭都不是不可能。
没等老者开口,牧宇转过身,向着前方走去,说道:“我能将磁门破坏,也能立即引来一扇磁门,我会将技术交给父亲,如果你们敢再有什么小动作,你们将是毁灭地球的罪魁祸首。”
说完,快步远远离去,身后是一地的落叶起舞,在旁边的参天大树上亦有枝叶飘落,看起来有种难言的孤寂与落漠,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一般。
看着青年离开的背景,裁决者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的背影可以这样悲情,即使有很远的时空之隔,但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息却只强不弱,仿佛是一只魔鬼的爪子伸进心里,令他呼吸有些困难,略显急促。
不知何时,青年的背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桌面上的微光闪去,恢复平静之中,但是,在场却没有一人可以平静。
“废去罗长老的职位,过去荣耀全部取消,后人永生不得进入联盟组织内部。”在良久之后,裁决者发出宣判,然后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拧着眉头,无比威言道:“你们可有意见。”
自然没有意见,即使是之前的三位也已经倒戈。
老者瞪大了眼睛,面如死灰,有点不相信裁决者会这样下令,方才牧宇明明有揭过一切的意思。
似乎是明白老者心中所想,裁决者继续道:“在拥有权力后,你都忘记自己的使命,想想你做过的事情,足以让你死一万次,如果不愿意接受这样的裁决,我会公布你的行径,让民众做决定。”
老者身体一歪,双眼无神,无力地坐在地上,他知道,这次的结果恐怕无法改变。若是向寻救民众的力量,势必会被爆出背地里的行径,那时的惩罚只怕就没有这般轻松。
…
一间普通的民房里,传出哭泣的声音,那是幸福的哭泣,在见到牧宇后,父母皆是没有忍住,眼里泪水不止,跪在古佛清灯前感谢保佑。
回到家里,他时隔八年后终于睡了安稳觉,也只有在父母身边的时候,他才可以睡着这么香,这么沉。
虽然即将要面临死亡,但他真没有多少的恐惧,这些年以来,与外族长年作战,他见过太多的生死,对死亡的畏惧早已经不如当初强烈。
为地球的未来,他没有选择。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况且地球上还有这么多对他太重要的人,这样的死亡也不枉好男儿来世间一趟吧。
只是…想到父母的未来,他的泪水不可抑止的流淌,这么多年他不曾尽孝一天,现在终于回家一次,却是要面临生离死别。
几次想要说出来,至少有正式的告别,好让父母有心理准备,毕竟,在他死亡之后,若地球得以保全下来,这个消息肯定会传到父母这里来。
但是,无论他如何努力,却无法开口,只能放弃。
有好几次,他来到一块坟地前,偷偷地潜于不远处的树林后,看着一位女孩在坟前落泪,每次都会在坟前焚烧她的照片。
女孩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足以让众生悲悸;那绝世的容貌,与记忆里相去不远,只是更加成熟与动人,几乎令万物失色。
牧宇放弃了相见的念头,既然她已经为自己建好了墓碑,就让自己这样死去吧,小璃,对不起,你一定要将我忘记,我失约了,不能在你二十岁娶你。
似乎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一般,女孩突然转身过来,大声道:“牧宇哥哥,是你吗?我能感觉到,你一定在周围是不是?”
之后,她居然冲着牧宇藏身的树冲过来。若是他只是普通人,只怕绝对躲不开了,但显然不是,作为地球之子,他看起来消瘦的身体充满爆炸般的力量,轻易便远离这里。
看着她四处寻找的身影,牧宇眼里露出不忍,他承受的痛苦一点不比南璃少,甚至会更多,这八年来没有一天忘记过她的影子,曾经的记忆早已经刻在骨头上,融入血液里。
只是…他嘴角苦涩,见面只会让彼此更不舍。
纵身来到坟前蹲下,只见碑文上刻着:爱夫牧宇之墓。
对不起。
将一只白色小鞋放在碑前,这是当年约定终身的信物,是时候归还,小璃,比起看你伤心,我宁愿放你幸福。
目光又落在碑文上,嘴角苦涩之意更浓,若是没有外族入侵该多好,但立即将想法摒弃出去,眼里露出无比的坚定。
手指在石碑上划过,如同抹在豆腐上面,那爱夫两字就凭空被抹去。
在南璃即将回来前,他轻身一跃离开这里,没有丝毫停留,连回头也不敢,任南璃痛哭与呼喊传来,他终是狼狈逃开。
他怕稍有停顿,自己会舍不得离开。
在几里之外的草坪上,他缩成球状倒在一旁,浑身颤抖,鼻泣直流,哭得撕心裂肺。(诸位侠友,新书求收藏求助攻,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