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千虹追出去。
她要告诉赵墨城,她不介意他的爸爸是罪犯。
她要告诉赵墨城,她不会因为这样子就背弃这十八年来的情分。
她要告诉赵墨城,她爸爸的想法不是她的想法。
她要告诉赵墨城,她会一直陪着他的。
赵墨城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回家,凌千虹体力没他那么好,有点跟不上。
可是赵墨城冲到家门口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他不敢面对真相。
可他知道,凌千虹父亲告诉他的,一定就是真相。他只想母亲亲口回答,是,或者不是。
可是到时候,自己真的还该留在凌千虹的身边吗?自己能守她一辈子吗?那样对凌千虹不好。
他不想就这样失去她,失去这个他打算守护一辈子的人,但终究还是要面对,事实放在眼前,不可能视而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推门进去的。
母亲在院子里做他喜欢吃的萝卜干。
凌千虹在门外静静的候着。
赵墨城没有说话,他浑身是汗,因为一路的跑过来,天很热,因为他紧张,他得听一个答案,平时遇事一向冷静的他,心很乱。
母亲见他这个样子,大概也猜到了,她曾无数次想过他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她将如何给他一个答复。
赵墨城缓缓地开口:“凌叔叔跟我说了一件事情,有关于我的父亲,是真的吗?”
她知道凌千虹爸爸考虑的是什么,她也看得出来赵墨城对凌千虹的感情。
她放下手里切着的萝卜丝,在水里洗了一下。认真的看着赵墨城回答:“不要恨他,也不要恨你凌叔叔,为人父母,这是一个父亲的做法,千虹是个好女孩,我也很喜欢她。人的一生,很多选择作出来以后也许漫漫余生午夜梦回也会不甘。也许离开彼此也能过得很好,但是那种缺失和疼痛却是什么也弥补不了的遗憾。妈妈也曾放弃过,那时候因为你父亲,放弃了一段彼此相爱的感情,切身体会到那种疼痛,妈妈知道你对千虹不一样,无法劝你放弃,不希望你像我一样遗憾,妈妈不奢求你原谅我的隐瞒,只希望你会快乐。”
赵墨城本来很乱,听了母亲的话,他久久没有说话,院子里是静谧到停滞的空气,他不知道这些事,母亲是一个人承受了多久,他能体会母亲的苦心,他知道她想要自己能像正常的小孩一样长大,他不是责怪妈妈,他是心疼妈妈。
凌千虹从门外走进来,赵墨城背对着没有看见,可是他看见母亲眼睛里的讶异,他回过头,凌千虹听到他们的对话,她现在走进来,那么凌千虹爸爸和他说的话,她也听到了。
凌千虹走到赵墨城的面前,给他一个拥抱,那拥抱很长,长到赵墨城希望凌千虹可以就这样,一直拥抱他,可是他可以这么自私吗?他不知道。
凌千虹温柔的在他耳边说:“对不起。赵墨城,我爸爸这么对你。”她放开拥抱赵墨城的手,面对着眼前这个母亲,面对着赵墨城坚定地说:“只要我还活着,你在那个学校,我就在哪个学校,在我有男朋友前,不管是以一个妹妹的身份,还是以一个未来的女朋友的身份,我会陪着你,不管你是我的墨城哥哥,还是我未来的男朋友。我会努力让我的父亲接受你。”
凌千虹从来说一不二。
可是在她和赵墨城先后跑出去以后,她爸爸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他不能让赵墨城放弃,那么他就让凌千虹去别的城市,离赵墨城远远的。这样,也就不亏欠赵墨城什么了。
他给凌千虹安排了另一所大学。等过几天一开学,他就带凌千虹去那个城市的大学。
凌千虹回来的时候,没等她开口问,她爸爸就扔下一句话:“你给我好好在家呆着,不准再和赵墨城联系。我给你重新找了个大学,过几天送你去。”
凌千虹反对:“这不公平,你就不怕我忘记这十八年的同时也忘记你这个爸爸吗?”
凌千虹说完这句话,一个巴掌“啪“的落在脸上,很疼,那种疼蔓延到心里。父亲冷静下来,沉沉的说了句:“你要忘记了就忘记吧,我不是你爸爸。”
凌千虹哭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不记得爸爸有多疼她,除了她毕业旅游失忆的时候的关心,这段时间,最最
关心的,恐怕就是她和赵墨城的关系吧。怕她早恋,不如说是怕她与一个家庭条件一般,父亲在牢里服刑的囚犯的儿子在一起,门当户对在父亲的眼里当真就如此重要吗?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断掉她所有零用钱,让她寸步难行。
可是凌千虹失忆了,她骨子里的叛逆是不会变的,更何况父亲已经变得如此偏执,她不会坐等那安排好的生活,她不会不管赵墨城,18年,一起长大,一起笑一起闹,一起上学一起毕业,怎么可以因为这样的原因就分开,就算是不记得这十八年都发生过什么,至少赵墨城很疼她,一定没错。
一天天临近开学,爸爸守得越来越紧,直到开学的前两天,把她锁在房间里不让她出来,让她好好反省。
凌千虹难过,为什么这一切那么陌生,她没再见过赵墨城。可是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她想要自由。
她给赵墨城发了一条信息:你能不能带我走,我想离开这里,爸爸太陌生,也许等到开学,我们就不会再有机会遇见了,我不想以后的日子活在和他们的矛盾里,我也不想以后的日子再难见到你了。我好累,我以前真的有那么快乐吗?为什么没有半点快乐的感觉?
她刚发好信息,父亲就过来了,她闪躲的眼神里透出不安,她摁灭手机,她摁下关机键。
父亲把手机抢过去,开机,解锁,可是要密码,凌千虹冷冷的转过脸,手机砸在她的肩膀上,掉到地上,四分五裂。呵呵,是可以走了。
父亲转身出去,重重的摔上门,门外就传来锁门的声音。
她捡起手机,把电池装进去,开机,解锁,没想到手机竟然还可以用。
赵墨城看到信息,她知道凌千虹一定被她爸爸为难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好,我带你走。
凌千虹收到这几个字,没有犹豫,她迅速的按下一串字:现在就走,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赵墨城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他回复:好,我去车站等你。
他收好母亲给的现金,留了一张便笺:对不起,妈妈,来不及和你道别,等我在大学里稳定下来了我就给你打电话。然后坐上去车站的公交车。
凌千虹被锁在房间里,房门打不开,她打开窗户,把床单系在一起固定好,打算从窗户爬下去。可没等她把床单固定在窗口,门外就响起开锁的声音,她把床单拉过来扔到床上,赶紧躺上去拉过被子盖上。
门开了,是凌千陌,她拉开凌千虹的被子,把凌千虹从床上拉下来,焦急的催促:“你现在赶快走,爸爸出去有事。”
凌千虹看着姐姐这样的动作,把她放走了,她怎么办?
凌千陌拿过床单,一边固定在窗口一边说:“我的钥匙是悄悄配的,卡季阳在楼下等我去参加一个聚会,没有爸爸妈妈打电话催我我就是一直在聚会上的。”
凌千陌拉起凌千虹的手,把自己所有的钱放在她手里,凌千虹接过,她忍不住给姐姐一个拥抱,她说:“等我安顿好,我就联系你,我知道你的学校,因为你说那是我们四个人要一起去的学校。”
凌千陌哭了,她不知道妹妹这一走,要经历多少艰辛,而她却照顾不了她,凌千虹从小调皮捣蛋,老是闯祸,又照顾不好自己,下次见面,又会是什么时候?可是现在,容不得依依不舍,她推开凌千虹,叫她走。
凌千虹下楼,卡季阳在楼下等着。
凌千虹顿顿:“以后我不在的时候,我姐姐就摆脱你了。”
卡季阳递给凌千虹一张银行卡:“密码是凌千陌的生日。”
凌千虹怎会不知凌千陌的生日,她们是姐妹,是双胞胎,凌千陌的生日,凌千虹的生日,区别就是卡季阳给的银行卡密码的定义,是凌千陌。她明白了,她放心的走了。
凌千虹出来,没有出租车,她在公交车站台等着,开始起风了,乌云密布,很快就会有一场大雨,得赶紧打车去车站。公交车还没有来,出租车也没有,时间太紧了,有路过的骑摩托车的人问,小姑娘,去哪里啊,天快下雨了,要坐车吗?没有犹豫,她花了比平时多两倍的车费坐黑车去找赵墨城,如果是平时,别说要下雨,就算天上下刀子她也不可能坐这样的车,赵墨城也不允许她坐。她穿上雨披防止路上遇到熟人或者爸爸妈妈,心里觉得很重,感觉身体却轻飘飘的,灵魂要冲出身体的感觉,可能是这几天都没有睡好吧。
去车站,埋着头,凌千虹藏得很严实,没过几分钟,下雨了,很大颗的雨,全世界雾茫茫的一片,她戴着安全帽,隔着雨披,浑身都被雨点打得发麻,看不清前面的路,过隧道的时候,司机停了,有好多人都在隧道里躲雨,只有一个安全帽,如果继续走的话就要把帽子给司机,否则看不清前面的路容易出车祸,要么就等雨小了再走,凌千虹把安全帽摘下来递给他,做好心理准备冲进雨里,雨粒又密又大,重重的打在脸上,很疼很疼,凌千虹闭上眼睛,似乎在接受着这一切,接受着十八岁发生的这些事,十八岁的时候,她的世界的一切,但是她马上就要远离这个世界了,最后一次,她想看看这个即将成为记忆的地方,想看清她十八岁的世界,睁开眼睛,不管雨打在眼球上有多痛,不管雨流进眼里有多涩,凌千虹始终睁着眼睛,她看着近距离以内就看不清的路,似乎她的路就是这样迷茫,不知道前面是怎样,但还是得向前走,眼睛好痛,从眼里流出了多少雨水,但没人知道,里面夹杂了太多的眼泪,没有谁知道凌千虹哭,用了身体里最后的体力在哭,她浑身发冷,看着身边慢慢向后移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会像这样留在以前,十八年来的一切,那些大片大片的伤会全留在身后这片慢慢远离的记忆里,凌千虹一路看着,就这样淋了两个小时她又见到了赵墨城,浑身湿透,像落汤鸡一样站在赵墨城面前,来不及委屈,来不及扑到他怀里哭,来不及好好的和姐姐告别,来不及和卡季阳说她要走了,不知道哪天才能再回来欺负他了,就这样急匆匆的出去买了一套衣服,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就立即去车站,雨小了很多。
在候车室,是晚上七点,凌千虹很困,很想睡觉,可能是太累了,可能是眼睛淋太久的雨,她很疲乏,没有病却很想睡,体力快透支了一般,上火车了,她们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靠在赵墨城怀里凌千虹就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的时候好像快离开这个城市的边缘了,凌千虹安心的睡了一下。
十八岁的夏天,凌千虹毫无顾忌的带着赵墨城私奔了,她把她的未来押在赵墨城手里,她把她的未来押在那条213国道上,她坚信她押对了,不会输。直达遥远的城市的火车,她来到另一个世界,那列车带着她穿越,从一个世界到另一个世界,从此,她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大,那么大的转变,有一个人说,人生就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阶梯,只能一直向前走,每走一步,后面的梯子就消失了,所以无路可退,必须不回头的走向那个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