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皇庭走到清水镇的街头,怀里揣着早就因为年代久远变黄的婚书,婚书已经泛黄,可是婚书已经泛黄了,路小姐总是在自己的私塾听课,加上路小姐总是不算丑,处于青年的男子对于和自己一直相处的不算丑的女孩都会有好感,所以,今天赵皇庭的心情有些酸,不像是北方常吃的醋的那种酸味,而是想要畅快的打上一个喷嚏的那种酸麻的感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赵皇庭穿过清水镇不算太长的街道,而在赵皇庭到达路将军家门口的时候,到达了一个顶峰。
轻敲几下新刷过漆的门板,赵皇庭终究没有打出自己想打的那个喷嚏,而是把这份酸麻的感觉保留在了嘴唇以上,眼睛以下的鼻腔里面。
“来世侄,进来说话”,路将军府邸不算大,当然也就没有人家大宅院里面常见的门房仆役之类,院子里面除了自己家三口人,再就是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妈子负责做饭,开门的当然不是别人而是路将军本人。
兴许是因为书房床板太硬,又或者被褥太薄,总之从路将军顶着的黑眼圈可以看出昨天夜里一定是没有睡好,所以说话的声音有些懒散,这种懒散则由透着一种自上而下俯视对方的感觉,对方则是赵皇庭。
也许是因为精神实在不好,又或者不太好意思,总之路将军没有提婚约的事情,而是把赵皇庭带到了厢房里面坐定,家里没有仆役,当然没有人端来香茗,也没有什么美艳青春的下人丫鬟好奇的盯着赵皇庭的脸去看。
“世侄稍等等,我去叫你婶子。”清水镇最大的人家,也只是不算富裕的将种门户,所以也只是和普通人家一样,家里来人家里人招待,随后路将军转身出了厢房,留下赵皇庭一个人坐着。
赵皇庭今年才刚刚十六,脸上自然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但是镇子上面的人因为赵皇庭教书的缘故总是称呼他为先生,当得时间久了,所以赵皇庭真的就和常见的先生一般了,说是沉稳,稳重,但是这种特征出现在少年人的身上的时候往往会被形容为刻板。
赵皇庭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屋子的光线不算太好,但是却比小道观好了不知道多少,赵皇庭没有观察屋子里面的东西,而是突然想起来自己在一些小说上看到的常见的故事,都是穷书生喜欢上富人家的女子,两情相悦,而长辈往往都是凶神恶煞,棒打鸳鸯的情节,赵皇庭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想这些,只是觉得自己现在好像就陷入这种情节里面了,但是仔细去想,原来自己和路小姐不算是鸳鸯,更没有什么想要私奔的念头。
自己来是退婚的,自己要去京城,看看梦里的那些东西,看看自己没有看过的书,听听自己从哪里来的,真的从哪里来。
“世侄啊,私塾学生多么?学费收了多少啊?道观香火怎么样?”人未至声先至,但是跨进门的不是有丹凤眼的那位,不是因为没有泼辣的笑声,而是因为这里不是那所大院子,但是路夫人这身打扮倒是看起来有些富贵。
已经是初春早就过了穿貂皮的季节,但是路夫人身上却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氅,头上则略显臃肿的插着几只不知道材质的步摇,说话间,那层厚厚的粉簌簌的往下掉着,当然算不得大富大贵的气度,但是对于清水镇的女子来说,这样的打扮真算是富贵的顶天了。加上路夫人刻意提高的音调,赵皇庭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
“世侄今天来是做什么啊,你叔叔这个月的俸禄还没下来呢,要是借钱还没有,可是要粮食家里还有些,你要不嫌弃就拿去。”这次路夫人的声调更高,身后弓腰跟着的路将军刚想说什么,路夫人则狠狠一瞪,刚要说话的路将军则又退了回去。
两人说话讲究的就是一问一答,如果说话的节奏比这慢,那就是知己的对话方式,可是要是比这快的话,往往就代表着一方的力量要强于另一方,此刻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的赵皇庭则是弱的那一方。
没来得及说话,不代表赵皇庭没法做出自己的动作,赵皇庭从怀里掏出那封发黄的书信,轻轻的放在桌子上面,一半是因为赵皇庭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退婚对赵皇庭来说实在是第一次,第一次则说明赵皇庭没有经验,没有经验而带来的沉默是可以原谅的,另一半则因为赵皇庭笃信,有理不在声高,当然还有些读书人对于这样粗鄙的妇人心底的鄙夷。
而赵皇庭轻轻放下书信的动作,加上赵皇庭盯着自己的平静的眼神,激起了路夫人的愤怒,这么个穷小子居然敢拿书信要挟自己,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路夫人有些愤怒于自己的丈夫此刻的软弱,又因为毁约在大宋民间实在是一种不好的事情,这种无助路夫人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她表现出来的是无助的另外一种形式-----愤怒。
路夫人狠狠的踩了路将军一脚,随即对赵皇庭露出笑容,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脸上的粉不知道又掉了多少,加上她没有漂亮的丹凤眼以及尖细的音调,更显刻薄。
“婚约是吧,行,想娶我家闺女,你得拿一百两银子的彩礼来!”在说出一百两之前,路夫人似乎是酝酿又或者是斟酌,总之,这个数字尖细的厉害。
但是赵皇庭根本没有想要娶路小姐,所以一百两的数字自然也就没有放进心里,理所应当的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而是把书信又往前推了推。
路夫人显然是生气了,吵架这种事情总要两个人你来我往才有意思,而这种一方气定神闲,一方面红耳赤的时候往往代表着一方的失败,但是这个时候,路夫人显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是后者,所以路夫人更生气了,所以脸更红了,虽然有很厚的粉,但是确实很红了。
“行,一百两没有,那你学人家宋公子去京城闯一闯啊!”路夫人这次真是气急败坏了,语调不再刻意提高,而是落到实处。
宋公子是郓州转运使的儿子,今年也刚刚十六,传说长的风神朗玉,无论怎样都比起相貌平平的赵皇庭要好上不少,又有传说宋公子没有依靠自己的父亲的关系,考进了桃山,桃山是什么地方,那是大宋顶天好的地方!那是神仙住的地方,所以这样优秀的男子理所当然的有了许多倾慕者,路小姐和路夫人恰巧就是其中之一!
赵皇庭看着路夫人气急败坏的脸,总算明白为什么有之前的对话了,原来对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所以赵皇庭开始解释。
“我是来退婚的,我要去京城读书。”赵皇庭语气依旧平静,遵循着书上和师父教给自己的道理,最简单的说话。
这个话听到路夫人的耳朵里面,无异于一个响亮的耳光,对方居然是来退婚的,,退婚,是自己的女儿配不上他,他是不是觉得我们家不算是书香门第,路夫人楞在了原地,这种落差让路夫人很生气,也有些难以名状的自卑,对于认真的人来说,总会让别人产生自卑自叹形秽的心情。
说罢,赵皇庭把书信放在桌子上面,径直出了院子,路小姐是长的不错,但是自己不是很喜欢她,赵皇庭不知道喜欢的尺度,但是赵皇庭知道没有这么一个人虽然自己会有些难受但是总不至于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但是赵皇庭知道自己如果不去读书,自己的生活真的会很不开心,自己如果找不到自己从哪里来,真的会很不开心,所以两者之间的轻重很好的被权衡出来,赵皇庭也很简单的做出了取舍,至于路夫人和路小姐的心情,赵皇庭没有注意到,也不喜欢去注意。
走出院门,赵皇庭抚了抚自己腰间别着的菜刀,感觉今天好轻松,穿过小镇,走进自家的道观。
道观小院里面有十几个学生,有七八岁的小孩,也有十几岁的少年,最长者有看起来到了中年的男子,无一例外都拿着书再看,赵皇庭早上出去了,这些上课的的人自然如此自习。
“今天不上课了,我要走了”赵皇庭说话的时候依旧很简单,但是很明了。
“先生去哪”
“去读书,去找”
学生们自然不知道先生要去找什么,要去哪里读书,但是都很清楚的知道先生要走,所以每个人都带好自己的东西离开道观。
随着这些学生回到家中,赵皇庭要走的消息自然也传遍的清水镇。
“今天赵先生要走了”
“为啥啊?”“我也不知道啊”“那得去送送”
于是清水镇的人潮开始涌动。
解决退婚的事情很快,所以天色还早,赵皇庭没有计划好怎么走,但是源于某些不知道来历的印象,赵皇庭开始收拾行李,行李简单干净,除了身上的道袍以外,赵皇庭带了一件换洗的衣服,加上腰间的菜刀,以及自己的那本黄书,还有十几两散碎银子,以及厨房里面的几块馒头,这就是赵皇庭的所有行李了
“那个,世侄啊,别怪你婶子,她也是不懂事”推门进来的是路将军,这个时候路将军总算是恢复了几分清水镇大人物的风采,对赵皇庭说道。
“今天刚好有一支停在城里的商队要回京城,我和主事的也算有些交情,不行就一起走吧,总算有个照应”
“商队就在镇子里,你这会就去,就说我说的就行了”
赵皇庭没有说话,自然也没有表达应该的谢意,路将军也没有在意挥了挥手,示意赵皇庭走吧。
赵皇庭顺着街道穿过小镇的时候,小镇上面居民已经都知道赵皇庭要走了,都提着家里的东西走出来,这个给点散碎银子,那个给点鸡蛋腊肉,总之都是自家最好的东西,赵皇庭也没有推辞,小镇上的居民陆陆续续的赶过来,赵皇庭收到的东西渐渐多了起来,小镇虽说人并不多,但是却多少有了点万人空巷的感觉,人们把东西递给赵皇庭之后也不忙着离开,而是继续跟着赵皇庭,不时有人赶过来从人群中挤进去,把东西递给赵皇庭又被人群给挤到后面。
走到长街的尽头的时候,整个小镇除了驻军以外几乎都已经到了,最前面的是一群孩子,之后才是大人,直到走到小山包的下面,路将军认识的那支商队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最后有一家人送来东西,显然是有些仓促,是一个妇人,手里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那妇人身形有些臃肿,当她追上来的时候有些气喘吁吁,但是还是喊着“赵先生等等!”,妇人是马将军的家属,走到人群跟前,人群自动分开了一条小道,让妇人转身,赵皇庭转过身来,那妇人把手中的长衫递过。
放下手中提着的镇子上人们送过来的东西,接过长衫,赵皇庭也不害羞,取下菜刀,脱掉身上的道袍,道袍里面是一件中衣,中衣不同于有钱人家雪白的颜色,有些泛黄,赵皇庭穿上那件文士长衫,四周居民都是叫好一声
赵皇庭环视一圈抱拳说道“此去京城,定然金榜题名,那道观希望各位能够帮忙照看,还有些书籍,希望学生们自行取看。”说完这句,突然有镇民大声回到“那您考试没有书怎么办?”
赵皇庭指了指自己脑袋说道“都在这里了!”旋即鞠了一躬,转身提起菜刀重新别在腰间,提起地上的东西,向那车队走去。
居民们沉默了一会,才像是春雷响起一般,响起了各色叫好声!
路将军站在道观的门口,因为道观位于清水镇唯一的山包上,自然看的清镇子里面的动静,路将军欣慰的笑了笑,看了看道观主殿里面的那些书,对着北方深深鞠了一躬,站直身子盯着镇子那边。
此刻赵皇庭也坐上了商队的马车,商队虽说见识多,但也没见过这等景象,车马也就故意放慢了速度。
镇子居民盯着缓缓远去的车马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谢先生!”众人纷纷应和
镇子上在私塾里面上过学的,对着车马遥遥鞠了一躬,这是拜师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