皆走园是我们学校里的一个的建筑,本来是和颐和园的“园中之园”同名,叫做谐趣园。但这个谐趣园其实什么都没有,地方也就一间教室那么大,就是弄来点假山假树,中间有一块池塘。我们背后议论说就这小破地方也敢和颐和园的谐趣园同名?太瞧不起古代劳动人民了。后来学校不知从哪儿弄来几只几只金鱼放在池塘里养着,可没过一个月这群金鱼就全部归西了;于是学校下定决心,搞了一次大手笔,弄来了几只乌龟,按理说这有壳的动物生命里应该顽强一些,结果生命力顽强的动物到了这鬼地方突然不顽强了,也没活过一个半月。我们想既然什么动物都在这个地方呆过,又都在这个地方走了,也就应该纪念它们一下,有人说别叫谐趣园了,各把一部分去掉,就叫皆走园好了。于是我们纷纷感叹汉字的奇妙,皆走园也就叫了下来。
我们三个肩并肩地走在走廊上,我靠在最边上,尽量让商彬和白唐走在一起时距离近些。我向他们瞥了一眼,白唐看起来安然无恙,倒是商彬,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大约是心里在惧怕的缘故。走廊上的人渐渐少了起来,因为皆走园就在图书馆的旁边,所以靠近时显得非常非常安静。到了那里,除了图书馆些许人等在胡乱地翻着书外,皆走园一个人也没有。这里本身就少有人来,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选择这里,这种事情终归是不需要热烈气氛的。
白唐问我们:“可以说了吗?”
商彬本想开口,可是他如今在面前已经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连嘴唇都是颤抖的。我早预料到如此,只好替他发问,也不想多扯什么,便直截了当地问她:“你们还有戏合吗?”
白唐的回答更加直接:“没有。”
我说:“你真是连个悬念都不留,好歹也犹豫一下么。”
白唐满不在乎道:“没必要。”
我叹了口气,道:“你这语气也就跟我们说的时候这么用用,千万别跟别人这么说,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什么样呢。”
白唐扬起了头:“不用以为,我本来就这样。”
这简直是个连商彬都能拆穿的谎话,所以我不再开口,想将其留给商彬。果然,一直沉默的商彬开了口,对说:“玩够了么,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白唐直视着他,假装平静的声音不停颤抖着:“一直都是这样,从始至终,从来没变过,抱歉让你把我想象的那么好。”
商彬眼圈红了——因为他肤色本身黑的发红,所以不仔细辨认还真看不出来,想必这在某些时刻还是个优点,比如想哭又不想让人旁人看见的时候,他就可以借此优势,让泪水在眼眶里多打转几圈,然后再憋回去。但此刻他没能憋住,不知不觉流下了泪水——同样不好分辨。他轻声道:“你不是的。”
我知道话已至此,无能为力。看着他们俩只觉得无可奈何,上前拍了拍商彬的肩膀安慰他说:“该结束就结束吧,没必要强求的。”
说罢,我望向白唐,问道:“大家都还是朋友吧?”
白唐逐渐平静了下来,回答:“那个,当然的。”
突然间我就后悔了这句话,因为我从来不想和黎小龙那个混蛋成为朋友。当然,我相信商彬也不想的。我们真是哥俩好……好到连女人都是被同一个男人抢走的。
不管怎样,事已至此,不可挽回,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也就无需多言。今日事已毕,我们三人一起回去了。和来的时候一样,无人言语,气氛安静。没有人说话,因为没有人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事到如今,商彬的情况愈发地糟糕了,这家伙是只感情浓厚的动物。他的心已经被撕成了碎片,随落叶一起凋谢去了,但落叶多半会被清洁工扫走,谁也不会在意。我一直觉得,没人注意你的悲伤,就没必要再接着悲伤。但商彬明显并不这么认为,正是因为没人在意的缘故,他变得更加悲伤,悲伤辐射范围及其广泛,让我这种坐在他身边的人深厚其害。他浑身上下的鲜血淋漓,连同他本人一起被染成了酒韵红。
我只是偶尔会想,这种伤心程度恐怕是他陪同自己父亲的时候都达不到的。所以你自己伤心的时候,有人陪你伤心你应该感激,但指望别人也为此伤心到自己这种程度就显得不靠谱了。一个人永远无法理解另一个人的伤心程度,不论怎样。
好在没过多久,商彬终于从这痛苦中解脱出来:他居然又找到了一个女朋友。这令我很是惊讶,难道在姑娘的世界里,今年就流行商彬这样的款式么,可是如果这是真的的话,那未免也太非主流了。
好在我得知,大部分姑娘终究还是主流的。而那位非主流的姑娘跟我还很熟——当然很熟,小学六年同窗,暗恋我的同桌许久,却羞于表达,此时终于出现在商彬最需要她的时候。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因为大多数情况下,我们的生命总是要什么没什么,不要什么来什么。
对了,这位非主流的姑娘名字显然也和白唐有一拼——她叫做冰唐——莫非这俩人是姐妹么我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