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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他不一枪崩了你的

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他刚转来时,就是一个腼腆的人,就是一个羞涩的人,就是一个纯真的人。我觉得不用排比句都对不起这个人。比如说我所怀念的,小时候每天放学排队都可以牵起女生柔嫩的手,其实那时候我的手也挺柔嫩的。可是就这么点事,商彬都不好意思跟人家女生拉手,亏他比我们还大两岁。

长大了我回忆,当年的商彬是多么的纯洁。然而再大一点我再回忆,就发现这件事情我完全分析错了。我们牵手就是牵手,别的什么都想不到,而他居然知道不好意思。这只能说明他比我们大的那两岁真不是白给的。

唯一可以彰显他幼稚的,就是他成天把老师的话当圣旨一般对待,老师说什么都是对的。有一次老师说青蛙是人类的朋友,我们应该保护它。商彬把这句话牢牢记住了,回家的路上看见有小贩卖青蛙,他立刻上前大声制止说:“老师说青蛙是人类的朋友,你卖青蛙是不对的。”

小贩毫不在乎地说:“小兔崽子哪凉快上哪呆着去。”

商彬说:“你再不把青蛙放了我找警察叔叔枪毙了你。”

小贩不屑一顾:“小样吧,有辙你想去。”

商彬当即拼尽全力跑到警局找警察叔叔,上气不接下气地告诉他们说:“警察叔叔,出大事了,有人要卖我的朋友!”

警察叔叔听到这里脸色大变,这可是拐卖人口,大案子啊。他急忙请示局长,局长大手一挥,派上警车要缉拿嫌疑人,于是在商彬的指引下,警察叔叔们以极快的速度找到了小贩的藏匿之地,不……他居然根本没有藏匿,这人贩子太嚣张了。警察叔叔下了警车上前揪住小贩问:“说!孩子在哪儿?”

小贩一脸茫然,说:“哥几个,我还没结婚啊。”

他一边说一边不经意掸了掸衣服肩上的土。旁边的警察叔叔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小贩铐起来,顺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我想可能是警察叔叔觉得,小贩这一动作代表他要洗去喧哗,脱离尘世,畏罪自杀。而身为警察,必须要阻止他。

警察叔叔冲他吼道:“你还敢狡辩,你再不坦白枪毙了你!”

小贩当即瘫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大哥我可是个老实巴交的守法公民,除了偶尔偷看几眼女人洗澡没干什么坏事。”

警察叔叔不信,把商彬叫来,问道:“你朋友长什么样,我们帮你找找。”

商彬抬起手一指青蛙说:“这就是我朋友。”

警察叔叔们当时一听全愣了,宛如山无陵天地合。

事后,警察叔叔和商彬促膝长谈:“小朋友啊,下次碰到这种事情就不要再去找警察叔叔了好不好?”

商彬一脸迷茫:“为什么?老师说这是犯法的,警察叔叔为什么不管呢?”

警察叔叔语重心长地说:“警察叔叔能力也是有限的,这种事情超出了警察叔叔的能力范围了,隔行如隔山你懂吗?你要记住:这种事情一定要找城管叔叔,只有他们,才有能力拯救你的朋友。”

再后来怎么样我就不知道了,只记得那小贩很久没露面,以至于当时的我揣测:操,难道商彬真去找城管了?

再往后一阵子,那小贩突然重出江湖,还重操旧业。我故意告诉了商彬,然而我得到的唯一答复是:“关老子什么事。”

也是从那之后,商彬同学或许幡然悔悟,感觉自己以前过的生活如同一堆猪狗不吃的烂泥浆。他不再听课,不再写作业,不再遵守校规校纪,总而言之,只愿献身成为坏学生。

我对此不甚理解,却也无从开口发问。直到时过一年以后,商彬开始问我:“你说咱们四周围有好多学生,每天拼了命学习,恨不能把那一摞摞课本题目吃下去,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我似乎以前就想过这个问题。老师告诉我这是为了报效祖国,父母告诉我们这是为了提高生活条件;这是他们的想法,我对此没有感觉,就是觉得如果有一天我分数特别差,老师会批评,父母会责骂。舒心的日子肯定就过不成了。

我把我的想法如实转达给商彬,他又问:“那你喜不喜欢上学?”

我说,“我很喜欢上学啊。上学其实真的是件很欢快的事情,和很多好朋友一起打闹聊天不是很好么。我只是不喜欢上课而已。”

商彬好奇地问:“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去做?”

我说:“废什么话,问问你自己。”

可能是商彬在对自己发问,所以没有立刻回答,于是我们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商彬换了个话题,问:“你现在有没有个什么目标?像有什么梦想的。”

我说:“我曾经可能有梦想的,将来也可能会有梦想的,但是现在我没有的一干二净。”

商彬自豪道:“这点我就比你高尚很多了。我就一直有个梦想,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来养活自己。”

我回答说:“高尚个屁,你问问谁没这么想过?问题是靠谱吗?”

商彬说:“真缺,靠谱那还能叫梦想么。”

过了些日子,商彬为了表示自己的与众不同,临时给自己拼凑好了梦想。在他的眼里,我们这些芸芸众生都是没有梦想的,都是不知所谓麻木的活着的,都是傻逼,只有他才领悟了生命的真谛,才找到了生命的意义,才才才……

不过事实证明,总把别人当成傻逼的人,自己才最傻逼。

不论怎么样,商彬总算跻身有梦想的人的行列了,从一个平凡的人变成了一个……自命不凡的人。他对我叙述了他的梦想:“我要开着一辆车,旁边有我喜欢的漂亮姑娘陪着我,四处去漂泊。”

我摇摇头说:“太啰嗦了,一堆废话。你现在骑着自行车四处漂泊也可以,还省了油费了。所以说,你只是想要一个你喜欢的漂亮姑娘。这不叫梦想,这叫本性。”

商彬说:“差不多的、差不多的。”

很快我清晰地感受到,商彬对于这个梦想开始认真了起来。每天上课的时候,我总能看见他不断地在课本上、笔记本上笔耕不辍地画着、画着,多少个日子里从未停息过。

我问他:“你要开车漂泊,这好像和画画扯不上什么关系的。”

商彬说:“这你就外行了吧,我画图先把汽车的内部结构搞清楚,要是半路上某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汽车坏了我也能检查一下。”

我说:“那要是到了荒芜人烟的地方车没油了,你能画出油吗?”

商彬说:“你闭嘴,少打击我积极性。”

真正让我感叹的是他画画时的隐蔽性极高,到目前为止只被老师发现过一次。那一次商彬在本子上专心致志地画着,老师静悄悄地走过来,蹑手蹑脚地尽量不发出声响,就像去做一件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不过本身也就是见不得人的事。老师就这样来到商彬面前,深吸一口气,突然把商彬的本子夺了过去,仔细地翻阅,仿佛之前那神似见不得人的动作都是铺垫,就是为了从这本子里找找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猛料。

老师翻了又翻,似乎有一种想把那本子翻烂的冲动,可是很遗憾,里边的东西都足够见得了人。老师没能成为爆料人,顿时无精打采起来,又似乎是费了很大的力气克制住自己,用一种听起来就是在咬牙切齿却非装成心平气和的语气说:“你要是把这种心思花在学习上,那该有多好啊。”

我很是不能理解老师的这个想法。画画本来也是在不断地学习,何况商彬之所以把精力花在画画上而不花在教科书上,无非是因为他对画画感兴趣,对教科书不感兴趣。都不感兴趣了,还能有什么心思。你要是让希特勒把征服世界的野心放在扫厕所上,你看他不一枪崩了你的。

但名人有名言:三分钟热度。商彬的热度虽不至于只有三分钟,但撑死了也就够支撑三天的。三天一过,立马切换到别的频道。而这种情况下,商彬很显然没有时间去追寻他的梦想了,因为他最近刚交了一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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