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间,仿佛这方圆十里之内的气氛都变得极为紧张。
原本,那不远处动也不动的骆驼竟也开始跺了几下蹄子,它喘着粗气,似乎它也感知到了那瞬间凝固的萧杀气氛。
轩辕由淼一直是心怀仁慈的,他喜欢去同情每一个曾经有着悲伤困苦过去之人,有时候即便这个人是个非杀不可的敌人。
如今,站在轩辕由淼面前的就是一个敌人,一个有着值得同情的过去的敌人。也许,当自己没有背负着沉重如山的责任时,他也许会和阴伶王做个朋友。即使无法成为朋友,但至少也不会如此针锋相对。正邪,正也好,邪也罢,世上没有什么人是活该被杀的。可惜,轩辕由淼并不能如愿。因为如果面前的这个人不被制服,那么只会有更多人痛苦的死去,而他自己会因为没有担好这份责任而愧疚一生。他已没得选择。他做不到像他的那位恩师一样,一生一个人也未杀过,却称得上侠。千百年来,被人称作大侠的人根本数不过来。但又有多少大侠的路是靠恶人的血铺出来的?恶人的血也是血,他们临死时也会痛。
人性本善,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人。
而仁慈与正义,从来就是靠毁灭与其对立的事物来造就的。
轩辕由淼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他也不曾畏惧过杀人这一件事。当初,他选择离家,就是为了去杀人。简单直接的理由,找到那个人,然后杀掉他。可如果一切真的那么简单,那么现在他也许就不会有一丝的迟疑。
天更寒,月更圆。风难息,血不断。
轩辕由淼的心颤抖了,但他并没有将这种情绪写在脸上,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习惯性的微笑。
笑,有时候并不代表开心。
很多人在伤心难过的时候反而会笑,笑得让人猜不透,因为,眼泪已经不知在何时流干了。
阴伶王道:“你还笑得出来?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你的故事想必一定比我的有趣多了。”轩辕由淼淡淡叹了一声,轻的甚至连阴伶王都没有察觉,他道:“故事正是因为有趣才称得上故事。如果我们不是敌人,或许我会讲给你听。可现在我必须将你制服于此,因为如果你从我的尸首上踏了过去,不久的将来,这里只会有更多的尸体被你和你的圣王踩在脚下。”阴伶王又是放肆一笑,他似乎对杀与被杀这两种事情都很兴奋,他两眼放光的道:“好啊,我已经多少年没这么兴奋了呢,小子,如果你也不是我的敌人,那么我会谢谢你。但就算你是我的敌人,在你死了之后,我一样会谢谢你。”轩辕由淼道:“为何?”阴伶王道:“因为呀......杀了这么久我都还没杀死的人,你是第二个。你今夜的存在,让我觉得我的武功没有荒废,你死了,我依然会感谢你带给我的那种兴奋。”轩辕由淼只觉得这番话实在不像是从一个人的口中说出来的,这是多么的丧心病狂。人可以去感谢死人,敬畏死人,但至少没有一个正常人会去感谢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轩辕由淼笑道:“被人感谢固然是美事,但我可受不起你的第二种感谢。”阴伶王道:“哦?”轩辕由淼道:“因为我不会因为一声谢谢而去将自己的命卖出去,这未免太不合算了。回头就算真的到了阴曹地府,只怕阎王小鬼儿觉得我太冤之后有把我打回阳间。”阴伶王嫣然一笑道:“呵呵,嘴皮子这么厉害,到了阴曹地府陪着阎王老爷说笑岂不是你的福气?不过......”轩辕由淼道:“不过什么?”阴伶王接着道:“不过,阎王老爷恐怕是见不到你了。”轩辕由淼道:“哦?你不是要亲手送我下去么?这么快就改注意了?”阴伶王的笑容并没有消失,圆月之下,他的笑却越发显得诡异。他道:“因为,我会将你打的魂飞魄散!”话音一落,阴伶王已飞身冲了过来,轩辕由淼只见到一条黑影猛地向自己身前窜来,但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这突如其来的黑影,他反而将头微微向后一侧,那神情就像是在等待这什么一样。眨眼的功夫,轩辕由淼面对那对着自己直冲而来的黑影向后退了几步,但他的步伐却怎么也像是为退而退的样子,只见他停下脚步之时,左脚却向外微微扭出了几分,接着他迅速的向后转了身,这时,他的胸前多了一只手。一只有着猩红利爪的夺命手。
这只手自然不会是轩辕由淼的,因为这只手的手腕已被轩辕由淼紧紧扣住。
这时,轩辕由淼的笑脸面对的是一张花容失色的女人脸,但只可惜,拥有这张脸的却不是一个女人。或者说他连人都算不得。“你......你怎么猜到的?!”“因为我记得你斗篷的料子。”问话的人自然是阴伶王,答话的也自然是轩辕由淼。忽然,一阵阴风又直逼轩辕由淼面门,阴伶王的另一只手确是依旧凶狠灵活的,轩辕由淼却没有出后格挡,他只把擒住阴伶王的那只手轻轻一举面护住了自己的面门,阴伶王并不像抓伤自己的“玉手”,他见状便急忙收招,而轩辕由淼也立刻松开了手。阴伶王凌空倒翻推出了了几丈外,他的脸上是极为震惊的,那模样是轩辕由淼也想不到的。“你......你是如何识破这功法的?!”阴伶王用着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问着。轩辕由淼道:“前辈的内功精湛,我这个初入江湖的小子确实很佩服。”阴伶王眉间忽然舒展了些,因为他头一次听旁人叫他做“前辈”,不过诚然,不论岁数阅历他都比轩辕由淼多得多。阴伶王道:“你少防厥词!”轩辕由淼道:“青寒经果然是一门上乘内功。”他顿了顿又道:“除了提速修习之人的身法之外,这门内功也是以深厚根基为本,如果我没猜错,前辈偷袭我的招法应该算是“真气留形”了吧。能御气成墙,自然就可以御气成自己的模样,加上你奇快的诡异身法,运功之时,乍一看也只是你从正面向我攻来,可谁知这正面的你却早已用身法绕道我身后,而那个从正面冲过来的人,只不过是你用气力凝成的一个幻影而已,我说的对么?”阴伶王先是一阵沉默,接着他又笑了,笑得不再放肆,却透着无奈与自嘲。显然,他在一次被轩辕由淼给看穿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似乎什么都能在短短的时间内理清弄明,他曾经就为另一个人而不解过,那个人也不费多大的力气便破了他的攻势,而轩辕由淼则是第二个,这也许就是他出现在这茫茫瀚海的原因,更也许,这个轩辕由淼就是他生命终结的送终人。阴伶王不笑了,他瞬间又变得极为冷酷,如万年不化的冰山一般,他道:“短短几招之内看破我的招数的人并不是没有,但你却是第二个。”轩辕由淼道:“哦?那我应该感到荣幸。”阴伶王道:“但你和那个人不同,至少你并没有让我觉得可怕.....”说到这他的声音又不禁有些颤抖的感觉。轩辕由淼道:“可怕?连你都会觉得怕的人,那定是比阎王爷还吓人了吧。”阴伶王双手一扬,那绣着奇怪图案的斗篷有瞬间裹在了自己身上,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
夜已太深,太凉。
又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害怕,所以才自然的将自己裹起来寻求一丝温暖。
阴伶王道:“那人不仅可怕,而且在让你领教了他的可怕之后他还会折磨你,让你一辈子拜托不了这种恐惧......”轩辕由淼忽然对阴伶王的神情产生了一丝熟悉的感觉,他在什么地方见过这神情,一样的神情。轩辕由淼道:“那么我又为何不可怕?”阴伶王冷冷的道:“哼,你,我至少知道你不会折磨我。”轩辕由淼道:“这是自然,我向来敬重感知的到别人感情的人,比如你。”阴伶王道:“尊重如何?不尊重又如何?天亮之前,能活着离开的只会有一个人。”轩辕由淼道:“两个不是比一个更好些么?”阴伶王道:“这不可能,不是你便是我。”
如果一个人还懂得什么是恐惧,那么这个人就还算是个人,轩辕由淼忽然不想杀死眼前的阴伶王了,他知道,有感情的动物都是有活着的价值的,阴伶王也一样,或许他可以帮得上自己,去证实自己想要证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