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毁掉了她的一生，那些把她当作资源掌握在手里的人，居然将她出卖给了某个报社的主编。此人好色贪婪，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某种不良嗜好。她和这人一见面，就产生了厌恶感。她知道目己一旦落入此人手中，就再也没有回头之日了。”
“她生硬地拒绝了他，此人恼羞成怒，把他得到的那些**用信封寄给了赵晨昊。赵晨昊得到这些照片，他感受到了欺骗和背叛，他愤怒地指责她，骂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此后，她失去了爱情和工作。她也许不害怕那些人伤害自己，她惟一害怕失去他，失去爱情。”
“她伤痛欲绝，六神无主，她期待自己的爱人能够回心转意，她悲痛地开着车穿越整个城市，不料却出了车祸，撞死了一个二十三岁的男青年，因此她面对着行政拘留和高额赔偿。她的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她孤零零一个人呆在拘留所里。直到曾经某位和她发生过关系的娱乐大享出面将她保释了出来，还为她支付了赔偿款。此人也许是良心发现，也许是真心喜欢上了她，他希望她能留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地下情人。可是她依然对赵晨昊保持着爱情，他从她的眼睛里看了出来。”
“这时的赵晨昊春风得意，他获得了鲜花和掌声，并且很快和一位当红女星陷入了热恋，他们在某五星酒店开办盛大的订婚宴，他忘记了真正爱他的人却在某个角落里以泪洗面。那位娱乐大享也参加了宴会，他看见这位踩着自己女人贞操上位的准新郎风光无限，心中为绮晨感到悲伤，所以借着酒劲在席上说了几句怪话。赵晨昊当下不快，回去之后更加犹疑。这时有人匿名给他的手机发送了一个电子邮件，他从上面看到了真相，看到了绮晨所背受的所有屈辱。可是他该怎么办呢？他快要结婚了，他很爱现在的恋人，他现在去找她能干什么，难道让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郭弈平讲得口渴了，他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用眼晴的余光扫了一眼昊，看见他的眼晴里噙着泪光。
他颇有意味地问昊：“你猜这结局应该是什么样的，团圆的？完美的？哈，如果是完美的结局，今天就不会有这种结果。”
“他去找她了，他把汽车的后备箱里装满了钱，他想用钱来交换自己的歉疚，他以为他用钱就可以弥补她为他付出的一切，以为用钱就可以交换她的爱情。这个傻女人，她面对着那一车子的钱却绝望了。他和她都站在湖边的沙滩上，身后就是她暂时栖身的木渔屋，她想在临终之前最后享受一下他的怀抱，可是他连一个拥抱也不肯给她，扔下她孤零零留在沙滩上。”
“谁也不知道她那天在沙滩上呆了多久，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她面前的湖水波平如镜，倒映着蔚蓝色的天空，棉花状的云朵在水面上飘浮。她最后欣赏了这人世间的美景，她把自己的长发解开，轻披在身后，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衫，以象征自己纯洁的灵魂。她慢慢走入水中，湖水淹没了她的膝盖，又淹过她的腰，最终没过了她的头顶。她的头发在水中像一团海藻在飘浮。”
两行热泪从昊的脸上流下来，他的牙齿碰触在一起，哽噎着说：“你为什么能这样平静地讲述她的悲伤，她的痛苦。”
郭弈平笑了，他把手按在自己的鼻尖上。闲适地说：“我不止一次读取过她的记忆，因为我精通心理学，我把她作为研究对象来解读，她的所有记忆我们都作为资料保存下来。那天晚上，两名游客发现了她，将她从水里救了上来并报了警，警察在出事地点发现了一辆车，后备箱里堆满了钱。她被送到医院的时候还有心跳，医生们没有把她抢救过来，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五分，身边没有任何亲人。”
“我们成功地转移了她的意识和潜意识，这是我最成功的案例之一，也是最完整的人格和意识。为了这次研究我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最让我感到狂喜的是，她不需要我们为她设计任何虚拟空间，她在她临终的幻梦里为自己创造了一个空间，这个空间非常广大，也和真实世界最接近，那是一个湖边的小木屋，她在那里等待着自己永远等不到的爱人。我想那应该是一个绝望之人的执念，她的所有执念，意识，潜意识太广大了，整整占用了四千八百万吉字节的储存空间，我们调用了四百多台商用主机才能容纳。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那简陋的仿生学大脑是多么可笑，我之前的所有研究的大方向发生了错误。”
“对于她的研究，我们现有的所有设备都显得捉襟见肘，我们每调用她一段记忆都需要面对图书馆那样排列的硬盘组。所以，我给集团总部打了报告，要求租借政府专项超级机算机。郑董同意了，关键是这项研究也获得了国家科学院的关注，但是现有的超级计算机都无法完全适应她的意识存在完全运行。”
“所以，我不但获得了公司科研资金，还得了国家拨款，银行货款，并且拥有了辰光云计算公司的管理权，目的是为了制造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仿生超级计算机。它的名字叫做长生，它可以模拟生命的繁衍生息，拥有完美的虚拟构造能力。它有四种备用电源，两套专业操作系统，两个主用内外处理器，两个备用内外处理器，光导源内存结构，DNA溶液数据库。它的内处理器由三千多组仿真神经元，五座生物链溶液塔组成，用于运行绮晨的幻象和意识体，我们接连移植成功了多位意识体。”
“我们发现，那些需要幻象才能够生存的意识体可以在绮晨的执梦中生存，并且愿意相信它是真的。可是这其中产生了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绮晨的幻象并不稳定，每隔一周就会崩溃重组，这会导致大量意识体消亡。另一个问题是这些意识体在绮晨的空间里无所事事，他们产生的厌倦心里也会使他们消亡。”
“第一个问题我找到了答案，因为那幻象本身就是绮晨对赵晨昊的痴恋转向绝望的过程，绝望的结果就是梦幻崩溃。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刺激点，能够使她的梦幻在崩溃前得以恢复到稳固。”
昊打断他的话说：“你所说的刺激点就是我吧，在进入长生界之后，我莫名其妙地得到了昊这个名字，莫名其妙地变成了另一张脸，遇到她之后进行了莫名其妙的对话，我必须多次和她进行这种无聊的对话，连我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郭弈平说：“你说的没错，她很敏感，分辨能力也很强，我曾经设计了赵晨昊的虚拟人，还用了别的意识体来接近她。但她很快就能识破他们，因为他们不具有完整的意识和潜意识。”
“可是她也识破了我，”昊立刻反驳说：“她知道我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这并不妨碍，关键在她眼里你是健全的人，和爱人相貌相似的人，她能在你的身上看到他的影子，而不是那种徒有其表的假人。”
“那么崔辛呢？崔辛是怎么回事！”昊大喊起来：“你为什么要制造那八小时的炼狱？为什么要用皮鞭和痛苦折磨我们！你把她塑造成一个恶魔，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生活在恐惧之中？”
“为了创造价值。”郭弈平表情坦然地面对他，而且显得理直气壮：“我们付出了汗水，投入了大笔的资金。这项研究在前期动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我们花了国家很多钱，当然需要回报。你不必表现得愤慨，每一次移植意识体都需要上百万的经费，运行“长生”超级计算机也需要费用，这笔钱需要人来埋单。毕竟科学研究不是做慈善，最终它是要产生价值的。”
“所以你就用恐惧和皮鞭来驱使他们？用最现代最文明的工具去完成最原始最野蛮的奴役？”昊的脸笑得很痛苦，他不明白郭弈平如何能丧失道德？
“你难道让我用金钱来驱使他们？在目前结构下，皮鞭和神权是快速产生生产力最有效的方法。恐惧能使意识体保持清醒，痛苦能使他们注意力集中，虚拟运算是不能有差错的。况且这种奴役能解决意识体的存活问题。”
“你说什么？”昊愕然了。
“如果想让他们活着需要兴奋点，在人世间的时候他们拥有身体，拥有不断演变的社会结构，拥有高低贵贱和贫富差距，最关键的是，他们拥有希望。希望可以让人类产生向上的精神，让他们劳苦奔波，争名夺利，让他们眷恋红尘，贪慕荣华富贵。”
“但是在长生的世界里，他们拥有看上去近似无限的寿命，他们不需要再为填饱肚子而辛勤劳作，也不需要一切生产资料，他们面对虚无的幻境，有的只是无法满足的欲望。他们只需要各种享受来获得快乐。这种看似公平，像天堂一样的生活，实际上隐藏着最大的危机。”
“当人的精神和肉体的欢娱达到顶点时，就会产生心理疲劳，最终会产生厌倦心理，他们会空虚，会丧失生存意志。这对意识体来说是最致命的，当他们觉得生活没有意义的时候，他们就会消亡。为了使他们活着，我们必须让他们进入恐惧和痛苦的世界中，这样他们才会珍惜欢乐时光的美好。所以，这种看似痛与快乐的轮回，实质上是最良性的循环。”
昊张大嘴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无奈地说：“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却说服不了我，你的这台鬼电脑根本就不该存在。你违反了人权，我们全是被迫的，我们连选择自由的权利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