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我权衡了一下,我们出来也好几天了,南京那边的店不能老没人管着,不然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于是我决定让李安先回去,自己再多呆两天,等等那个神秘买家。
李安那小子这趟倒是收获颇多,这两天明显让那群供货商养肥了一圈,又是陪吃陪玩,又是买东西的。一听说要回南京,就赶忙屁颠儿屁颠儿地去收拾行李了,也不知这些天他到底买了多少东西,跟个女人似得收拾了大半天,我在酒店大厅里等得差点都要睡着了。
他下来后见我两手空空,很是奇怪,我告诉他自己还要晚两天回去,他就一个劲儿地问原因,我被问烦了,最后只能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他明显很不情愿,一路上嘴里都嘀嘀咕咕个不停,听到最后,我就感觉好像有只苍蝇一直在我耳边飞来飞去似得,我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李安倒也会察言观色,知道再问下去我估计就要发火了,只能一脸委屈的作罢。
离开酒店后都已经中午了,我们随便吃了点东西,我又交代了一下店里的事项,这才把他送去了火车站。
由于送走了李安,耽搁了些时间,下午等我再折回吴山广场时,刚好瞧见徐半仙在送什么人出门。我远远就看见那老东西一路点头哈腰的,样子十分恭敬,他是什么人,这两天我也差不多摸透了,看样子这次来的定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想着我就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
他旁边站着一个高个子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衣,看上去年纪不大,最多也就三十来岁的样子。本来这也没什么,但是那人给人的感觉却很奇怪,似乎与这整个古玩市场都有些格格不入。我微微皱眉,注意观察了一下,他走路的姿势相当正规,膝盖几乎都是笔直的,这种步伐倒像是军队里经受过特殊训练的。
我心中一动,立刻就想到了军人,这可就稀奇了,怎么现在连军人都爱搞收藏这一套了?但我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原因很简单,除非这背后有国家的支持,不然以一个普通军人,只怕是没有那种财力的。
这时,只见那黑衣男子已经走出了古董铺子,我估摸他们是买卖谈成了,这会儿买家正要打道回府。果然在路边还停着一辆车,我仔细一瞧,居然还是辆进口车,雷克萨斯LX。我心里忍不住暗骂,他娘的,还真让那老东西遇到了个大金主。
当时那人出来的方向正对着我,我猛然发现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盒子,我一看到那盒子顿时就慌了,他手里的可不就是那老旧的檀木盒子。同时我心里也更加疑惑,看这架势,这神秘买家的来头似乎不小,非富即贵。
我见状忙丢给了司机一百,就匆匆下了出租,那司机还在后面探着脑袋喊道:“喂,你别跑啊,我还没找钱呢?”
我当时心里着急,脚底就像生了风似得,那叫一个跑得飞快,但还是晚了一步。等我跑到店门口时,那人已经打开了后车门,把盒子递给了里面的一个人,然后自己也迅速坐了进去。
徐半仙这刚要喘口气,一抬头却看见了我,我也来不及跟他多废话,直接对他比划了一下,又朝着那车指了指,徐半仙点了点头,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紧接着那辆雷克萨斯就从我身边开了过去,当时我也就那么随便瞄了一眼,可就那一眼,我一下子感觉自己像是从云端坠入到了深渊,整个人都险些呼吸不上来。我足足在原地愣了半分钟,直到很久以后我都不敢确定,自己当时看到的那张侧脸,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侧脸。
“白爷?”徐半仙轻唤了我一声,见我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忍不住走过来问:“您没事儿吧?”
我这才回过神来,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抢在那司机没走之前,又跑了回去。
这徐半仙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喊道:“白爷,别追了,您说您何苦这么死磕儿,非要那烫手的东西不可?”
我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边急急钻进车里,一边指着前面说:“快快快,给我跟上那辆车,就是才走的那辆,千万别跟丢了。”
那司机被我弄得莫名其妙,回头瞥了我一眼,才慢吞吞地掉个头去追前面那辆车。那司机是不慌不忙,我却心急燎燎,恨不得眼下开车的人是自己,恨不得脚下踩着的就是油门。
我一脸严肃地坐在副驾上,眼睛瞪得就跟个铜铃似得,盯死了前面那辆车,生怕它会突然从我的视线里消失。我当时是没照镜子,不然我那表情估计自己看着都觉得可怕,就像谁欠了我一亿一样。
前面的车一直七拐八拐,加上路况又有些堵,过了一个小时,它才停在了某个路边。这附近稀稀拉拉有一些民宅,看样子应该是郊区,那车就停在了一个巷子旁边,那巷子很窄大概是开不进去了。我因为担心会被对方发现,故意让司机把车停得远些,直到那些人走进了巷子里,我才付钱下了车。
临走时我见那司机一直在盯着我看,他看我的眼神说不出的古怪,把我看得心里都有些发毛,就好像我不是个好人一样。我这会儿哪有什么闲功夫跟他解释,误会就误会,只要别派警察来抓我就行了。
我偷偷尾随着那些人进了巷子,这巷子里铺着青石板路,两边都是青砖砌起的围墙,上面还覆着一些苔藓,看似十分古老。巷子里很静谧,除了自己的心跳,基本听不到什么动静,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这种不正常的安静,都让人有些发慌。
我一面暗自观察着,一面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身后,这巷子就像迷宫一样,绕得我人都快晕了。而且既不能跟得不能太近,容易被发现,又不能跟得太远,万一走丢,到时候两头空,这他妈就是个苦逼差事。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见他们拐弯朝最里面走了进去,我紧贴着墙面,慢慢伸出头来望了望,这感觉还真有点像做贼的。我这朝里一看,就猛然发现整个巷子都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我当即吓了一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这群大活人怎么都消失了?
我正寻思着,就听见墙里面传来一阵动静,这动静不大不小,却在这片安静的区域里听上去十分清晰,好像是搬东西的声音。我又往前走了两步,发现那墙上有一扇不起眼的木门,这木门十分破旧,还是解放初期的那种式样,但是颜色却和那青砖差不多,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这里面一直传来稀稀拉拉的声音,也不懂那些人到底在干什么,我贴紧了墙面,想要听得更清楚一点。但是很快,我觉得这样不行,只是在浪费时间,必须要想办法看到里面的情况才行。
我退开两步,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除了围墙就是围墙,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虽然这些都是砖头砌的,但上面有不少的苔藓,很难爬上去,除非我会轻功,不然就只能靠梯子了。
妈的,这现在让我去哪里搞一个梯子过来?我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烦躁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
此时天色也不早了,太阳已经逐渐落了下去。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透出了一丝光亮来,我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瞬间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探着身子朝门里望去。原来这门竟没有关牢,虽然缝隙不是很大,却也能勉强看到里面的动静。
里面的院子不大,看似只是几间很普通的民房,有几个人在外面整理着东西,因为他们全都背对我,所以我看不清是什么。但是这些人的手脚很麻利动作也很敏捷,看上去各个都是一副训练有素的样子,这时我脑子突然闪现出了一类人,雇佣兵,没错,就是雇佣兵,当时那人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
这下子我就更诧异了,好端端的,怎么这群雇佣兵也和那尸虺扯上关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爷爷、徐半仙还有这群雇佣兵,他们怎么都和这尸虺搅在了一起?我满脑子疑惑,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要塞进那门缝儿里了。
就在我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南方的天,说黑就黑,来得很快。我正要继续往里观察,身子却顿了一下,我突然觉得这里似乎有点不对劲,周围好像黑得不太正常。我暗自琢磨着,就回头扫了一眼,这一看我直接就抽了一口冷气,在我身后那一整片区域里,放眼望去竟他娘的连一丝光都没有。
周围的黑暗如同一张密闭的网似得逐渐覆盖了下来,如同一片鬼蜮,我听见耳边传来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这感觉很压抑,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忍不住抖了抖肩膀,觉得似乎在那死寂一般的黑暗深处,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地向我逼近,十分渗人。
这时我才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自己身上根本就没带什么照明工具,这天要是再黑下去,那铁定就会被困在里面,我一下子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我思量了一下,想着不如先回去,等明天再来,这时却突然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我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赶忙把头探向了门缝里。
我看见有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个人我认得,就是下午刚从徐半仙那里收走了尸虺的人,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他简短地问了句:“都准备好了么?”
院子里其中一个人答道:“差不多了。”
他点了点头,看上去是这些人的领队,他又说:“那我们明天就出发。”
这时我听见其中又有一个人说话了,那人有些疑惑地问:“这么快,不是说还要等两天吗?”
他扬起了手,打断了那个人的问话,说:“任务有变,直接去襄阳。”他的话还是简洁明了,却不容反抗。
襄阳?我心里一惊,这徐半仙跟我提过,说这尸虺是他湖北那个老表无意挖到的,而他老表就住在襄阳。这些人现在也要去襄阳,这事就变得十分古怪,我觉得这肯定不是巧合。
这时又有一个人从屋里走了出来,那个领队把头转了过去问:“路线都安排好了?”
那人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模糊的光线中,当我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后,我的整个身体都控制不住地轻颤了起来,然后从头到脚就像坠入了冰窟一般,瞬间冰冷无比。
——这,这他妈不是我小叔吗?
我那个消失了整整十年的小叔,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我一下就懵了,这他娘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当时差点就要叫出声了,然后直接踹开这破门进去质问一番。
就在我的手快要触到那木门时,突然背后吹过一阵冷风,我还没反应过来,嘴就当即被捂住了,紧接着整个身体也被迅速拽离了那里。我正要反抗,那人拐了一个弯后却放开了我。
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不等我开口就直接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离开再说。”
我看不清他的模样,听声音却是个年轻人,我有些诧异,但是考虑到自己目前的处境,凭我一个人似乎也没办法走出这个迷宫一样的巷子,我只能退而求其次。虽然我嘴上没吭声,心里却很提防,眼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等出去了再说。
我们一路摸着黑,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有彼此的脚步声,回荡在这死一般静谧的黑暗里,“踏踏踏,踏踏踏”,就好像在我们身边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人跟我们走在一起似得,十分的阴森。
那人始终安静地走在前面,他似乎知道我对他的防备,就一直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距离。我毕竟不习惯抹黑走路,所以难免磕磕绊绊走得慢些,这时他就会故意放缓自己的速度,直到我跟上来,这样避免我走丢了。他的这种做法,让我又觉得这人似乎没什么恶意,而且对方的警觉性也好得令人惊叹。
好不容易,我们终于走出来了,当我看到远处的路灯时,这才长长喘了口气,那个人就一直站在我的对面,看着我。
我皱了皱,质问道:“你是谁?”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夹杂着一丝调侃和无奈:“你啊,做事还那么冲动。”
这回轮到我惊讶了,我问:“你认识我?”
他轻笑了一声,我只能大概看到他的轮廓,确实是张很年轻的脸,看着倒也不像是坏人。
这时我见他朝马路边走了过去,我不禁暗自琢磨着,这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当时他是直接把我拽了出去,想到这里,我猛然一惊,难道说他其实一直都躲在我身后?可那附近都是围墙,他又是躲在哪里的?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关键是自己从头到尾竟连一丝察觉都没有,我看着这人的背影,心里忍不住泛起了阵阵寒意。
他很快就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也不等我继续问清楚,就直接把我拽进了车里,对我说:“你先回去吧。”
接着他又告诉了司机我住在哪个酒店,整个过程就只有短短几分钟,我心头却一阵比一阵凉,最后都快要结成冰了。狗了日了,这人怎么连自己住的地方都知道?难道他一直在跟踪我?
但仔细一想又说不通,他既然能在黑暗里轻轻松松的把我带出那个巷子,说明他对这里的地形很熟悉,简直达到了闭着眼睛都可以走的地步,那就证明他不可能是一路跟踪我过来的。既然不是跟踪我过来的,就只有一种解释了,他其实早就潜伏在那个巷子里了,比在我之前还要更早的时候。
可这就更奇怪了,那他为什么会对我的事了如指掌,而我却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