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燕都大雨滂沱。
祥安寺中,昨夜的黑衣人已经换装成青衫,他们本该蛰伏在院子中的各处,却都聚集在一起,面面相觑。他们跟随主子的时间比不上头领穆平鸿长,对主子的喜好掌握得少之又少,但是,有一点,他们是十分清楚的。主子在雨天,脸色通常是阴沉的,像极了捕捉猎物失败的猛兽。
每当这时,青衣卫们便十分庆幸自己不是可怜的头领。无论何时何地,都要汇报信息的穆平鸿实在是太不走运了。这不,穆头领要去汇报信息了。
穆平鸿摇摇头,看着手下那副“头儿,你自求多福吧!”的表情,哭笑不得。这群小子真是大惊小怪,主子再怎么讨厌雨天,再怎么阴沉,也不会滥杀无辜。他挥挥手,青衣卫便各司其职。
扣扣扣。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易渊蹙眉,还是开口。“怎么了?我不是说过,等雨停再返回东魏,你还有什么事?”
穆平鸿眼力过人,不经意间瞥见了,桌子上,字迹未干的一个字。瞬间冷汗涔涔。好一个杀气凛凛的“诛”!
易渊十分不耐,“到底何事?”
穆平鸿终究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容,“刚才庙里的师傅说,这雨最少得半个月才停。”
易渊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知道了,下去吧!”
穆平鸿退下去,顺便替易渊关上了门。
主子讨厌雨天的毛病还是一如既往,他到现在还清晰地记得,当年主子未受封为太子时,驰骋千里,屡立奇功,与晖王并称“玉面飞将”。当时,主子也没有讨厌雨天。后来,主子驻守梁州,回到东魏京城,如非必要,适逢雨季,决不出门。
易渊看着桌上的字,往事历历在目。
两年前,他驻守东魏的梁州,本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无他,历代东魏太子都会先被派往兵家要地梁州驻守个一年半载,也就差不多可以稳坐东宫之位。那时候,四王中,除了宁王力挺自己问鼎东宫之位,其余三王对皇位皆是虎视眈眈。而父王又迟迟不肯立下太子。在这个敏感的时期,他被派往梁州,父王还当着文武百臣的面,亲手将青龙佩交给他。
如此一来,父王属意谁登大宝之意,不言而喻。
他本可高枕无忧,只是还是不够谨慎。
在通往梁州的蜈蚣岭,他中了蒙汗药,被人抢走了青龙佩!他还记得那个午夜梦回都会令他咬牙切齿的声音。
“好好的玉佩,怎么跟错了主人?”
粗犷难听的声音,在他神智尚未消失的时候响起。
易渊狼狈地恳求,“大侠,你要多少钱都可以,只要把玉佩留下。
“多少钱都可以?”那贼子眼睛转动,笑着问。
“都可以。”易渊心存侥幸,以为能保下青龙佩。殊不知,他这一想法有多愚蠢。
那贼子哈哈大笑,“既是多少钱也可以,那么这玉佩想必是价值连城。那么大爷为什么要犯傻留给你?看在玉佩的份上,我就饶你一命。”
那贼子说完,将玉佩放入怀里,运起轻功消失在路上。
易渊由于蒙汗药药效霸道,陷入昏迷。只是,在昏迷前,他真的很想将那个人杀了。事后,他虽然身体无恙,但是青龙佩的下落不明却成了他的心结。他一边继续前往梁州,一边令人缉拿贼子,可那贼子相貌,他并不知道,因此心腹们无功而返。出于下策,他只能暗中派人伪造一块青龙佩。
他荣登大宝前一天,父王禅位,并殷殷叮嘱,“渊儿,父王虽然能为你作伪证,但是你必须找到青龙佩,否则东魏必将大乱!”
是啊!青龙佩不仅是一国之君的象征,更是东魏皇室的尊严。青龙丢失的消息走漏了,东魏易家会沦为三国的笑柄,
皇家威严荡然无存!其余三国知道青龙已失,难保他们不会生出异心。趁东魏内乱之际,兴兵东魏。
青年君王面沉如水,手里的笔迅速挥舞。宣纸上又出现了另一个字——难。
怎么不难?即使派出所有青衣卫,也难以在茫茫人海中缉拿那个看不见容貌的人。除非,对方出现在易渊眼前。
扣扣扣。
“苏先生总算来了。”穆平鸿松了口气。东魏苏家四子,名子湛,才华横溢。但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本领,那就是酿酒。
“我从邑县赶来,路途遥远,骑坏了几匹马。你还嫌我慢?真是没良心。”苏子湛推开穆平鸿,走进房间,“你大老远跑来这里干嘛?当和尚啊?”
这话让人听到了,怕是骂一声“大逆不道”。可青衣卫们都无动于衷,显然是习以为常。
易渊睨了一眼,“你这嘴该洗洗了。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不要忘记你家小妹可是还在我的后宫里。”
苏子湛回道,“你一皈依佛教,我家妹子自然可以当起太妃。多好,不用每天看你和别人腻歪。”
易渊拿着这个舅子没办法,只好继续写字。
苏子湛从包袱里拿出一壶酒。
“好酒。”易渊赞道。酒香清冽,可媲美东魏酿酒大师江全酿的九月雪。
“便宜你,赏你半壶。”苏子湛慷慨一笑,还掏出了两个酒杯。
两人共饮一壶酒,喝得酩酊大醉。苏子湛离去时,走得东倒西歪。
易渊手指微动,穆平鸿将他扶上床,被易渊紧抓,他俯下身子。
易渊醉意酣然,对着他耳朵说了句话,便昏睡了。
穆平鸿蹑手蹑脚地退出房门,消失在祥安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