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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章

九野八部,神乐十三年,是西川魔部作为霸主拟定年号的最后一年。

是年,东方洪加拉部在八部割据中崛起,并在守卫本部洪都的旷世大战中一举击溃六部联军。

这一战,亦令洪加拉之王西迟名震九野。

秋天,飞鸟高高盘旋在天空中,凄厉的嘶鸣刺痛着人的耳膜。旷野上,硝烟渐散,露出漫山血染的旌旗来。这些旌旗也曾光鲜亮丽,威风凛凛,也曾承载了与战者的荣耀,明光,还有希望。

如今它们却横七竖八地倒在血污的河流中,晦暗,狰狞,触目惊心。

血河里,数以万计的尸体正在慢慢腐烂,腥臭之气直冲云上。

八部之间的混战由来以久。自数千年前,创世神以十把圣剑划定八部疆域开始,这片土地上就不曾停止过流血。

远处的一座高崖上,两双眼睛正安静地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一双眼睛平静,克制,笼罩旷野,像极了创世神俯视众生的冰眸。眼睛的主人身披银甲,肃立,有着均匀的呼吸。

另一双眼睛也安静,但冷寂,凌厉,瞳孔里隐然有收敛的煞气。眼睛的主人躯罩黑衣,袍袖风流,风帽下,很奇异地没有面目。

银甲将军低声道:“光卿,你看,结束了。”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目光也从遥远的旷野收回,停留在虚空中。

黑衣的无面者抬起手中的剑,指着狼藉的战场。己方大军涌成了一股洪流,啃食着对手残余的将士。没有欢呼,也没有哀嚎,生命就这样静悄悄地消亡。无面者幽幽地问:“王,你觉得这就结束了?”

“这场战争毁去了太多,它一定得结束。”银甲将军盯着剑。剑上沥着黑森森的血污,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知道这剑饱饮敌人的血。可能也沾过战友的血。

他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光卿,我这是怎么了,我应该高兴才对啊,我西迟刚刚打败了七部联军,没有人可以再阻止我,我将是这八部的帝王!”他张开双臂拥向天空,狂笑不止。似是某个克制着他情绪的枷锁忽然崩坏,使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无伦的霸烈。

一瞬间,仿佛整个天地都被他揽入胸怀。

山下的将士们听到这荡涤旷野的笑,情不自禁地举戈向天,齐声呐喊:“天佑吾王,万世永昌!天佑吾王,万世永昌!”那声音宛如千万座洪钟大吕一同轰鸣,云冥俱震。

西迟志得意满,转身看着身后的人,笑道:“光卿,你出身于前代霸主西川魔部,是威震天下的无面杀神,眼明如炬,依你看,我可做得这八部帝君?”无面者急忙跪地叩首:“西川已经没落,九野八部,必将奉您为尊。”

话音刚落,远处一骑如飞而来,待得近前,马上骑士滚鞍落马,报:“王上,南方明部送来降书!”

西迟大笑:“举倾城之兵而不敢发,谅他苏翃竖子,焉能不降!如此,天下定矣!”一语未毕,诸将跪倒,三军齐呼万岁。

西迟遂传令班师。一旁光卿道:“尚有六将领兵在外未归,王请召回。”西迟道:“大局已定,何必太急?”

光卿不语,隐藏在黑暗面罩下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灼人。这个冷冽阴沉的战友不爱多言,此刻却着实有些反常。西迟皱眉,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担心诸将在外为乱?”

光卿道:“胜负既定,兵权贵一,六将强则强矣,当中毕竟有人出身草莽,久必生患。”

西迟沉吟不语。光卿见他犹豫不决,又道:“安南将军汲红醉,凤鸾将军玉阆,皆世代贵族,忠心无二,不必疑也;虎贲将军陆安,乃王之患难心腹,亦足可信;镇北将军渫獍,虽激进贪功,却敬王如神,亦不必疑。平远将军白重恶,出身江北豪门,却甘心从于吾王麾下,其意虽不明,但屡建战功,可堪一用。所虑者,就只余那一人罢了。”

西迟脑海里开始浮现出一个灰蒙蒙的身影来。自己麾下七天将,唯此人神武异常,大小百余战未曾一败。只是……

他叹了口气:“光卿,你亦起自江湖,当年与他也是齐名的高手,你应该了解,他志不在行伍,消极怠战也在意料之中。”

“那是消极怠战的问题吗?”光卿冷哼一声,摆手屏退左右,“他越多情在前朝,贵为江南武尊,可谓一呼百应,地位之高,甚至不在西川魔君之下!此人绝非池中之物,久必生变,请王早做决断!”

君王知道这短短数语忠告的分量,却仍然犹豫。天下未定,却已要开始这兔死狗烹的悲剧了么?

光卿凑近前来,嘶哑的声音压低得细不可闻:“更何况,他身怀着那两个天大的秘密,一旦泄露,您的江山必将被幽冥吞噬!”

秘密!西迟陡地身躯一震,冰眸下意识在光卿的“脸上”扫过。光卿缓缓跪倒,额头触地。迸溅的轻尘在他肩头战栗,在君王的靴尖上湮没。

“你说的对,光卿。”西迟的手虚抓在空中,掌心里一道冰气徐徐打转,看得光卿不寒而栗,“从前我生死不在自己手中,顾及不了它。现下霸业以成,是该把这些秘密彻底埋葬了。”

光卿再三顿首:“请王下令。”

西迟不语,转身往崖下走去。左右卫兵聚拢过来,光卿拉了一人问:“河中一带是谁守着?”

“回将军,是汲将军与玉将军。”

“他们二人?”西迟蓦地止步,“他们么……怕是不行。渫獍与白重恶何在?”

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答道:“王上,渫将军与白将军已经前来覆命,现已在中军帐中等候。”

西迟笑了笑:“来的巧!传令给他们,让他们立刻带我手谕前往河中,接手汲红醉跟玉阆的兵马,换他二人回来。”说着又摘下腰间碧沉沉的佩剑,掷给光卿,“你,带越多情的兵回来。至于他本人,回不回来……就随他去吧。”

光卿双手捧剑,领命而退。

远处,大军徐徐开拔,朝着东方浩荡而回。那里,矗立着洪加拉城的高墙。

夜幕拉开,骤有一颗斗大流星,赤芒如火,自东南角急坠而下,双落再起。

黑衣无面的光卿端坐马上,仰头注视着这一幕,许久不动。周遭士兵何尝见过这番奇观,无不目瞪口呆,心头皆是如梦似幻,晦明难辨。

随军占星师就起一卦,大惊:“大凶,合损一上将!”

片刻之后,他的头颅挂在枝头,比月亮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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