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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许是陆筱芸的事给陆天辽夫妇带来了太大的触动,让他们觉得应该让女儿自己决定未来的道路,既然依依认定了宋迎秋,只要她幸福就随她去吧。所以他们同意了让陆依依随宋迎秋离开,也算是默认了宋迎秋这个未来准女婿。

于是,翌日清晨夫妇俩一直将他们送至山脚。树下,一家人话别,满是依依不舍。

“依依,出门在外不比家里,爹娘不在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啊,去回疆路途遥远,有什么事要记得捎信回来呀。”说着说着,陆夫人的眼眶湿润了。

“我会的,娘你放心吧,爹和娘也要保重啊。”陆依依的眼中也泛出了泪光。母女俩一个深深的拥抱胜过了千言万语。

陆天辽很努力地忍着涌上眼眶的泪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可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啊!之前老泪纵横被全宫上下看了个正着,他已是威严全无,昨日又让宋迎秋和慕晨曦瞧见了他拭泪,面子失大。今日再让他们看到他哭,那他岂不连里子也没了?

“依依,以后要是那姓宋的小子敢欺负你、对你不好,你可定要告诉爹啊。爹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那小子的!”眼泪终是止不住掉下来,想擦掉反而流得更多,最后他不得不举白旗投降。罢了罢了,流就流吧,管它什么面子还是里子呢!依依可是他从小疼到大的宝贝女儿哪,他自是千万般舍不得的。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只因未到伤心处嘛!

“我知道我知道,爹,您也要保重自己呀。”

陆依依望了望父母身后,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姐姐终究还是没来,她还是恨她么?

像是看出了女儿的想法,陆夫人稍稍稳定了激动的情绪,自袖中摸出一个香囊,交与陆依依道:“这是筱芸今早给我的,让娘转交给你。她说想对你说的话全在这香囊之中。”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香囊,普通的布料,普通的颜色,普通的针法,但当她看到里面的东西后,刚收住的眼泪又一下子夺眶而出。那一粒粒红色的果实,是茱萸。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她怎会忘记呢,她们曾经是那么要好、那么要好的一对姐妹啊。今后也一直会是------

当陆依依他们难分难舍之际,另一边宋迎秋和慕晨曦的谈话也在进行之中。

“我有话问你,你要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宋迎秋严肃地看向慕晨曦:“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你指的是哪件?”慕晨曦笑笑,一派“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模样。

见他还在装傻宋迎秋便怒从心起,“黑煞呢?你把他怎么了?当日我与依依急匆匆离开,洞中就剩你们两人,那之后我下去过却不见黑煞踪影,不是你干的还会是谁!”他早就想问了,只不过先前大事小事不断加上这小子又突然给他玩失踪,这个疑问才拖到今天。

“我又没说不承认你这般紧张作什么。不错,是我杀了黑煞销毁了尸体,毒也是我下的,涂在你剑上,而那瓶陈年花雕里我放了解药。”慕晨曦很大方地承认,他表情未变,仿佛说的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尽管这些事宋迎秋早就料想过,尽管他深知面前的这个笑起来很温柔的斯文少年绝非外表那般温良无害,但听他亲口承认这些事实,那心机之深、手段之毒辣仍令宋迎秋一阵心悸。那心悸却并非出于害怕,而是一种非常不安的预感,因此一想到之前黑煞说的那个惊天大秘,他就无法令自己冷静下来。

“你知道是不是?他说的那件事,你也知道是不是?”

“知道什么?”慕晨曦嘴角一勾,分明在笑话宋迎秋一副坐立难安的紧张样。“是不是关于灵教与朝廷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朝廷想利用灵教控制江湖之类的事情?”

“你果然知道!”

“因为黑煞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但我不信。”像是预知宋迎秋接下来会问什么,不待宋迎秋发问,他便滔滔不绝地解释起来:“他说什么就信?你有没有想过朝廷为何要这么做?如今大明朝国泰民安、国富民强,皇帝有他的江山,我们有我们的江湖,朝廷与江湖一直都是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的,我实在想不出朝廷有何理由要与我们为难。再者,若事情属实,你与黑煞是什么关系,他又怎会告诉你这等机密让你去破坏他们的计划?事关朝廷搞不好就是要掉脑袋的,他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陷害你。你居然也会信。”最后一句明显是说宋迎秋笨。

“我------”宋迎秋“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慕晨曦说得头头是道,他无法反驳,但没来由的他就是觉得不安。“那你也不该瞒着我杀了他,留着他总能从他口中套出些什么吧。”就算黑煞那些话是无中生有,但灵教有重大阴谋他是能肯定的,黑煞一死就错失了一个弄清真相的绝佳机会。

慕晨曦摇摇头,一脸“你无可救药了”地瞪着他,“此言差矣。一者,我并没有打算瞒你,是你事先没问我才没说,若我有心瞒你也不会这么爽快地承认。二者,老奸巨滑如黑煞除非他自愿,否则你以为你能从他口中套出真话?你也天真了点吧。”

宋迎秋听得直翻白眼。那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想得到慕晨曦会杀黑煞,自然也不可能去问他,他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当然,宋迎秋只是在心中骂骂并没说出口来,那小子的三寸不烂之舌了得非常,在口舌上他可从来不是那小子的对手,没必要再证明一次。

正在懊恼之际,又听见慕晨曦继续道:“三者,黑煞本就是个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我杀他为民除害有何不可?其实,我杀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你。”

“为我?”

受到宋迎秋投来的不解眼神,他故作神秘地一笑。“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你未来的岳丈大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咱们还是先过去为好。”说罢,他不待宋迎秋反应直接推着他来到陆依依他们面前。

哪知两人刚到还未站定,陆天辽打雷似的声音就立马冲他们炮轰过来。“姓宋的臭小子,你以后可要好好待我家依依,若敢让她受到一丁点委屈,老夫就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不放过你,你可要好好记住了!”

“恋女癖的陆老头,这世上可不止你一个人疼依依,这些事还用你提醒我么!”

“喂,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的!这是对长辈说话该有的态度吗?!”

“老头子,在教训别人之前应该先检讨一下自己的行为!”

也不知这两人是不是前世有仇,每回碰面每回必吵,且无论何时何地说吵就能吵得起来。眼看两人的大战又要爆发,慕晨曦赶紧插进两人中间,朝着陆天辽拱手一揖,道:“陆宫主,数日来承蒙前辈的款待,晚辈感激不尽。如今灵教之事暂且告一段落,晚辈已打扰多时也该告辞了。不过,在此之前,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正要冲那姓宋的小子骂回去,突然被人打扰陆天辽本是有些不满的,但听慕晨曦说话甚是客气,态度又极为诚恳,他也不好意思再怪对方。于是道:“慕少侠,你太客气了。有事但说无妨,只要老夫能够办到自然义不容辞。”

“陆宫主言重了,其实这件事很简单。当日,灵教众人都认为黑煞与迎秋双双坠崖同归于尽了,此事如今在江湖中已传得沸沸扬扬。既是如此,晚辈希望就让这个误会一直持续下去。”

陆天辽与他对视片刻,爽快地一点头,道:“好,没问题。老夫会下令不让宫中任何人泄露宋迎秋与依依生还的消息,他们早已坠崖身亡。”

慕晨曦一笑,拱手又是一揖,“多谢陆宫主。”然后,他转过身面对宋迎秋,道:“我知你想问什么。事实上在与你们打赌之初,我就已在心中决定:他日只要你们找到了想要相伴一生之人,无论何时赌约立即作废。何况如今你失了剑,‘赤火剑’没了剑就不是‘赤火剑’了,从今以后你只是宋迎秋。”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别婆婆妈妈了,小心我反悔!干吗一副哭丧的表情,难道说你舍不得离开我?”慕晨曦故意调侃他。

宋迎秋面上一红,瞪了他一眼。“谁会舍不得你啊,我高兴还来不及!”

“是么?”慕晨曦笑眼弯弯,朝一旁的陆依依招招手,“依依妹子,你来一下,离别之前我还有些金玉良言要告诉你。”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笑得越无害就代表越危险。

“我?哦。”陆依依不明所以地走过去,然后慕晨曦不知在她耳边嘀咕了些什么,两人同时笑起来。

宋迎秋狐疑地看着两人,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直觉告诉他两人肯定在说关于他的事,而且九成九不是好事!这样想着,他立马上前将陆依依一把从慕晨曦身边拉过来。“你们俩在说什么?”

“没什么。”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更令宋迎秋光火。

“依依,以后不准和我以外的男人靠这么近说话!”

“为什么?慕大哥不是你的朋友么?”

“朋友也不行!总之,为了安全起见你不要和别的男人靠太近就对了。”

“那连我爹也不行么?”

“最好不要。”

“喂,姓宋的臭小子,你别太过分了!”------

看着这转眼间又开始争吵不休的两个冤家,慕晨曦笑着摇摇头,悄声离开。身后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带着清香的微风不时地拂过脸颊,他心情大好,像是想起了一些快乐的往事,喃喃地念了起来: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躇。

静我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自郊外小道上,驶来一辆马车。

之前的一场雷阵雨使路面变得泥泞不堪,坑坑洼洼的泥地此刻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水坑。坐在车外的车夫不可避免的被溅了大半身的泥水,他火大地咒骂连连:“妈的!真该死!------”

“怎么了?”车内探出个脑袋,那是一张极年轻漂亮的脸,却是一副乡村大妈的滑稽打扮。

“没什么,溅到些泥而已。”车夫转头道,他的脸被浓密的大胡子和头上的草帽遮去了大半,露出来的肌肤也是黝黑一片,惟有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分外明亮,显示着与外貌不相符的英气。

这两个人便是宋迎秋和陆依依。原来,两人离开昱阳宫后一路北上,因为有了上一次的恐怖经历陆依依死活不肯再碰这种叫马的动物,无奈宋迎秋只得换了辆马车,两人一路改装而行。

“宋大哥,我们干吗要打扮成这副样子吗?难看死了!”陆依依对这身装扮颇有意见,一路上不知抱怨了几回。

“安全起见这样子上路比较方便。”宋迎秋也不知回答了她几遍,换成别人他早就发飙了!其实他也不好受啊,可谁让他不会易容术呢?每天用锅底灰把自己抹得跟块黑炭似的,脸上粘着假胡子就象涂了层糨糊,又热又闷又痒难受死了。可是非常时期,这身打扮的确能减去不少麻烦,他也只能勉为其难了。

“宋大哥,我们去回疆那是你的家啊,怎么会有危险?”

“不,依依,我们暂时先不去回疆。我们去京城。”宋迎秋很清楚慕晨曦瞒了他一些事情,他也明白慕晨曦不想让他牵扯其中的良苦用心,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无法坐视不管。黑煞的话始终让他心有余悸,他必须弄清真相,而想弄清真相只有去京城一趟。不为江湖,不为百姓,只为那帮肝胆相照的朋友。

“去京城?”陆依依睁大了一双水眸,满脸疑惑。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去办。”宋迎秋手中缰绳一扯,吁了一声让马停下。他转身深深地看着陆依依,道:“对不起,依依,去回疆的事看来得延后了。”他伸手抚上她粉嫩的脸颊,眼中有着坚定,“京城之行危机四伏,但我非去不可,也许会有生命危险也说不定------我不想与你分开,就算明知有可能会连累你,就算你会恨我,我也不想和你分开。”

“算你聪明,你要敢丢下我一个人去,我会恨你一辈子!”陆依依眼眶一热,却笑了。那一笑美极艳极,看得宋迎秋心头一荡,迷了魂失了魄。“依依------我的依依------”他情不自禁地将她拥进怀中亲了又亲,似乎只有如此才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潮澎湃。

然而,美好的时刻总是持续不了多久,只因为陆依依一句极杀风景的话。

“宋大哥,你快放手啦!你脸上的锅底灰全都弄到人家脸上了啦!”

“有什么关系,反正已经弄到了再多亲会儿也无所谓。”男人显然色心已起。

“不要,你以前吃过鸟屎耶,很恶心的!”她推拒着,想到那件事就一阵嫌恶。

“那怎么能怪我,我也是被陷害的,直到现在看到鸟我还想吐哪!都是慕小人那个------等、等等,这事你怎会知道?!”

哎呀,不小心说漏嘴了!陆依依吐吐舌头,暗自叫糟。本来还在想着怎样蒙混过关,可一瞧见宋迎秋那副“如不从实招来就把你生吞活剥”的恐怖表情,吓得她立马自动招供:“是慕大哥那天临走前告诉我的啦!从你们相识起的糗事:吃鸟屎、被陷害背黑锅、被你爹满草原的追杀------直到你过来把我拉开,那以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总之,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不关我的事啦!”

她每说一件事宋迎秋的脸色就难看一分,到最后只能用“风云变色,日月无光”来形容。须臾后,只听得一声山崩地裂似的咆哮响彻云霄:“慕——晨——曦——你这个杀千刀的长舌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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