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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你还没来,我怎敢老去。

车子开的不快,程佳期一排排地数着路边的香樟,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她偷偷转过头去看他。

“程总,沈先生的耳疾应该属于神经性耳聋,神经性耳聋是指病变位于螺旋器的各级听中枢,对声音的感受与神经冲动的传导发生障碍,所引起的听力下降,甚至听力消失的一种病症。根据您的描述,沈先生患病大概是在四年前,那么我综合分析,引起疾病的原因大概有三类:一、由病毒感染引起的突发性耳聋。二、患传染病如脑膜炎、伤寒等所致的传染性耳聋。第三种,也是最常见的,由外伤或爆震、噪音引起的爆震性茸聋等……”他这么优秀的人,怎么能接受自己……

“怎么了?”沈嘉禾关上车里的音乐,又将车门上的锁打开,让云舒下车。见她不愿回答,便将车椅放下。“先休息会儿,到了我叫你。”

车开了很久,程佳期却没有睡着,心里有些东西,理不开。见他停下车,程佳期才睁开眼,坐起身来。“是这儿?去干嘛啊?”

沈嘉禾不回答,阻止了她要下车的动作。“当年,爸知道我在国外出了事,硬逼着我改了专业,我知道他是为我好,我的情况已经不允许我再继续工作下去,院里没有明说,我也清楚,倘若不改专业,终生我也只能困在这行上,终日改改图纸。倒不如放弃,留个好念想。”他停下来,将车窗打开,轻笑了一声。“所幸没有聋,只是一旦距离远了,就不怎么听得清了。当年,我瞒着我爸偷偷改了专业,将主修改成了建筑规划,我知道他不许,现在……倒也是我欠他的。从前家里有位长辈,在食品安全技术方面颇有建树,所以,他想让我按照他的计划走,安安静静的跟着长辈学食品安全技术。可我就是气他,一场饭局,一个机会都不给我,就想定了我一辈子。我爸一辈子都是这样,总想把他认为最好的给我,也不管我愿不愿意。”

车上的气氛有些压抑,程佳期闭上眼睛,仿佛看到当年的他是多么的无助,声音有些轻。“疼吗?”那种孤独在外的日子,被迫放下心爱的事业,孤独坚强的你,疼吗?

你的脸上云淡风轻,谁也不知道你的牙咬得有多紧。你走路带着风,谁也不知道你膝盖上仍有曾摔伤的淤青……

见她这样,沈嘉禾笑了笑,抬手想碰碰她,却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突然收住了手。“什么?声音有些小,你靠过来些。”他刻意将身子离她离得很远。

程佳期依言微微倾身。“我问,那些日子,你一个人孤独在外,累不累,有没有……”余下的话全部被人吞进了肚子里。

“恩,这样听得到!”

程佳期是红着脸跑着下车的,亏了自己还担心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问的隐晦,他怎么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怎么占人便宜上。

“柱子!”身后一声惊呼。

程佳期慌忙停下脚,想要甩掉脑袋里面杂乱的东西,一抬头,哪里有柱子?只看到“南昌大学中德联合研究食品安全检验院”的牌匾,程佳期略微收了收脚步,向后瞪了一眼。

“好好走路。”后面的人理直气壮,顺势牵住她的手。“牵手的感觉真好,我们牵一辈子好了。”

程佳期一怔,回过头去看他,他牵着她,在她略微靠后的地方,温温柔柔的望着她笑。

流年间,我们牵手终老。

沈嘉禾准确地说是学成归来,高中时,他是以全省第一的好成绩被请进江南大学的,在大学期间,不仅将建筑规划作为主修,闲暇时,又研习了食品生物学专业,用导师的话说,“人家沈嘉禾是玩着上了四年的大学”,即使是在那么落魄的四年里,他依然有足够的能力,让自己活得漂亮。

沈嘉禾将她拉进了实验室,又帮她换上了防菌服。“今天不是来工作的,就是来带你看看。”

一进门,就像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排排的试管,大小不一的隔离箱,壁报上星星点点的实验数据。“想要我看什么?”

“让你看看,过去的四年里,没有你,我活的是怎样的糟糕。”他抓着她的手,一样样地去触碰这些物品。“我第一次进这样一间实验室,是被我爸扔进来的,很黑,明明是白昼,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在黑夜里行走,那段日子,我时常恍惚,时不时地看一样寻常的东西看上很久,等回过神来,总是臆想着自己突然什么也听不到了,而那时的你,就站在窗外。”他左手轻轻地环住她的腰,身体微微地靠着她,细碎的挪着步子。“你在窗外看着我,我想追出去,头很疼,耳朵也疼,身子很沉,指尖有些粘稠,应该是碰碎了什么玻璃,已经好多次了,等我再抬头时,就看到了机场,很多人,声音很嘈杂,我看到了自己,推着行李车,我看见很多人来送我,很多,我却不开心,我后悔自己没能见你最后一面,可又担心,见了你一面的我会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他将唇贴着她的脸。“其实,我是失聪,医生说,我还年轻,短时间只会出现暂时性失聪,一段时间长了……在回来之前,为了见到你不至于显得那么狼狈,我天天坚持复健,我担心哪天听不到你叫我。”

就像是那一次他们见面,她叫他,明明她就在身后,可是他却听不到她。“四年前,我就在想,这样的我,还能给你什么,我过于自私,四年里,不论你是否真的待在我身边,都陪我捱过了那段时光。”他将她的长发一圈一圈的绕在指尖,也不说话,他陪她站在这里,看着玻璃框下的他们。

玻璃框很长,身后空空的,他们就站在那里,离得很近。“这是你的眉眼,这是鼻子,还有嘴巴,这是你,佳期。”他托着她的手,一遍遍地描绘她的眉眼。“佳期。”

“嗯?”

见她脸红红的样子,他轻笑一声。“你明明知道,我知道你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知道你知道‘我爱你’。

说他自私也好,霸道也罢,他只知道他爱她,一想到往后的那些年里,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他就变的坚强,坚强到重新做回他沈嘉禾……

后海有树的院子,夏代有工的玉,此时此刻的云,二十来岁的我们,说不出来为什么爱你,但我知道你就是我不爱别人的理由。

……

程佳期赶到医院时,就看见何阿离正围着医院门口的大石柱子绕圈儿,有些好笑,什么事竟然能把何小姐急成这样。

“佳期。”何阿离几乎是狼扑上来。“我……我好像怀孕了!”

程佳期抱着她的身子一愣,人也打了个激灵,有小少爷了?连忙扶起她歪歪的身子。“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少爷知道这件事吗?”程佳期扶着她避开人流。这丫头,怀孕?

何阿离脸色有些白,带着哭腔。“长话短说吧,怀孕这事儿,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可我一直觉得他是早知道的,经常让我多休息,不提重物,还不让我吃太凉太热太辣的东西,连花露水风油精之类的东西都不准我用,我又不傻,这些不都是孕妇禁忌吗?”何阿离几乎是将她拖着往医院里跑。“他不告诉我……我,我有些担心,佳期,你陪我这趟,让我安心。”

程佳期将她手中的包包接过来,又小心的护着她。“或许……他压根就不知道呢。”她可不想成为她和少爷之间矛盾的助推器,可看着眼前风一样凌乱的女子,算了,没准儿这就是人家的情趣呢!程佳期抖了抖身子……

壮着胆儿陪着何小姐填了病历卡,挂了号,又找医生开了化验单,一大清早的,程佳期都觉得自己快被何小姐弄得有些神经衰弱了,好不容易能坐下来歇会儿,就被赶过来的苏少爷的一脸严肃样儿给吓到了,身旁的何小姐也立刻变得服服帖帖,果然一物降一物,程佳期朝何小姐打了声招呼,就知趣儿的找了个地方瞎晃悠去了。

……

苏岑也不理她,故意找了个离她位置较远的地方坐了下来,不一会儿,就被不远处姑娘的抽搭声给招了过去。“知道多少人担心吗?别哭了。”苏岑挨着她坐了下来,又将她的手抽出来放在自己的嘴边。“大清早的跑来,我……”正说话间,抬头望着眼前面。“你……”神情变得有些复杂。

何阿离抽出手站起来,眼眶红红的。“我是不是怀宝宝了?你……你为什么不让我知道?你是不是……”一想到眼前人或许不愿意和她有个宝宝,她就伤心地说不出话来。“是不是,不想要他。”何阿离扶着椅子蹲下来,声音也因过分紧张而变得有些结巴。

苏岑心疼的将她抱起来搂进怀里,又用指腹在脸上摩擦了几下,这才替她拭去脸上的泪。“丫头,还记得前段时间我拉着准岳母跟你商量结婚的事吗?你当时千百个不愿,还偷跑出来让我担心,其实那时候我就知道你怀孕了,可你连结婚的事都不愿,我更怕你会瞒着我不要他,所以我想先瞒着你,等孩子大了,你就会舍不得去不要他了,可你就是这么心急……”

何阿离破涕为笑,红着眼睛争辩。“胡说!孩子在我这儿,这种事情你怎么瞒得住?”

苏岑将她轻轻放下来,又刮了刮她的鼻子。“是是是,什么都瞒你瞒不住,那丫头,可不可以现在去找咱宝宝了……”

有苏岑这尊大神在,‘宝宝’是十拿九稳的事。何小姐又耐着心做了个B超,亲了亲宝宝,准爸爸又顶着何小姐快要暴走的眼神,向医生问了N多个孕妇禁忌……

程佳期得以被重新召回来是在何小姐的夺命连环call下,各种抱怨准爸爸的多神经……程佳期只是笑笑。

‘你真得碰得上那个你爱的又能降的住你的人才算是适合。’真好,你遇到了……

程佳期顶着个丫鬟的身份护送何小姐隆重的出了医院大门……

“佳期。”沈嘉禾关上车门,朝她跑了过来。“电话里你说在医院,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急着赶了过来,又不知道你们具体在哪儿,只能在这儿等了。”

程佳期走上前去递给他一瓶水,脸上也尽是因羞愧而变得有些通红。“对不起啊!刚刚忙晕了,我陪阿离来检查。”又走上前邀功似的摇了摇他的手。“阿离怀孕了!”

沈嘉禾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傻样,怎么比自己怀孕都还高兴。”又刻意不顾她通红的脸亲呢的在她耳边蹭了蹭。“佳期。”声音蛊惑人的让程佳期不住的抬头看他。“你住过来,改天我们就可以怀个宝宝玩玩了……”又看了看不远处抱着的两个人。“是苏先生,何小姐吧,恭喜!改天请喝喜酒?”

何阿离也没回答,只是在少爷怀里蹭了蹭。“求婚!”要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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