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脚踩在粗沥的毛水泥上，手臂上搭着从床头顺走的灰色夹克，里面有那三枚精亮的微能碳晶体，和一把不引人注目的折叠刀。洪龙龙抚平了碳纤维尼龙装衣领上的褶皱，向墙边偏偏头。爬过一只硕大的老鼠，从潮湿阴暗的角落里。
他将手指点在额头上，放射的精神力量托起他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将他移动到围墙外围。空中他将外套套在身上，落地后从容地向西方走去。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期间宾博士进入过实验室四次，有时在上午，有时在子夜。每当他来到实验台旁边时洪龙龙都安安静静地躺在上面，手腕接着针管，丝毫看不出移动过的痕迹。他的乖巧引发了宾博士的同情，加之他本身基因崩溃的趋势逐渐明显，宾博士终于解开了他的束缚，并时而和他攀谈过去的生活。
“这里是卫界。”宾博士介绍说：“是海屠这座城市格斗警卫厅的作战总部。”
至于这里在什么地方，宾博士是无论如何不会告诉他的。他所在的实验室名为超凡A-11所，关押有大量的特殊生命，研究最尖端的科武战法和人类生命改良。宾博士的研究课题是通过调整遗传物质促成人类进化，从而和黑暗城邦的敌法老一样，掌控天权。
洪龙龙每日固定盘膝修炼龟息真定，这当然逃不过宾博士的眼睛。
“放弃这个吧，孩子。”他温和地劝诫。根据遗传物质谱系测算，这个男孩应该活不了多久了。他的基因在无可逆转地崩溃，生命年轮提前走向终点，让人无可避免地感慨生命的脆弱和无力：“这……你应该是古代武学技巧，气功吧。包括龟息真定功甚至更高级的气门法，在格斗警察中也有人修炼过。”
洪龙龙张开眼睛，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没有任何一个人修炼出传说中的真气。”宾博士断言：“他们也经历过刻苦的磨砺，最终不过是达到锤炼感知的作用。科武远比古武更强大，更有实用性和破坏力。”
“如矢量刀，将古代拖刀法与推进装置结合，制造出攻击与速度兼备的矢量刀手。你知道我们最强大的矢量刀手能做到哪一步吗？他所使用的矢量刀，单凭刀身的重量就能压垮一座十层高楼！这样的矢量刀手，凭借身躯的力量就能和执政官抗衡。”
宾博士勉强笑笑。他这是夸张了。压垮十层高楼的矢量刀是存在的，但他这样的内部科学家却清楚，单凭人类的身体绝对无法挥舞那样的武器。
使用那样的矢量刀，刀手必须借助其他的力量。
“又如太极战士，技巧与力量结合的巅峰。通过特殊改造的身体，施展相势力因导法甚至能抵消迎面数十吨的冲击力量。数十吨是什么概念？也就是说，他们能轻松拍飞一列全速运行的火车！”
这倒是真的。宾博士无奈地想。
但是，所谓太极武者只有防御力，毫无攻击手段也是事实。他们经过改造的身体使用武器分外不灵便，所以在战场上他们的作用，充其量只是充当一个肉盾罢了。
面对敌法老神一样无可抵御的力量，人类一次次感受到自己的脆弱和渺小。
“还有枪斗士！人类中唯一拥有的传承天权，枪斗士！”似乎是为了振作自己，宾博士又打起精神，振奋地说。
“我见到过一名。我看见过枪斗士的眼睛。”洪龙龙好奇地说：“他们都是那样的吗？”
第一次见到枪斗士时是在屠杀现场，那同一个眼球中竖起的俩只瞳孔像是俩条交叉的纷乱线条，在视网膜上没有规则地移动。
宾博士宽容地笑笑。任何正常的人类在面对枪斗士的眼睛时都会深感恐惧，甚至下意识里将他们归到非人类中，排斥和抗拒。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枪斗士同敌法老有共通之处。
比方说，他们都是怪物。
枪斗士的双眼能够看穿一切，甚至传说，他们的眼睛能看清命运的轨迹。
“他们的眼睛与你我不同。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那种能力也是天权。”宾博士解释说：“其中有一部分是从遥远的古代一直传承下来的，古代魔法师的力量……”
“天权共分四系，分别是仿生系，感知系，神秘系和巨人像。合称四相天权。尖端的敌法老都是领悟感知系天权的佼佼者。什么是天权？天权是宇宙刻印在生命基因本质上的特殊能力，是自然对万千生命的无私赠与。蚂蚁有超出体格的宏伟力量，猎豹有协调的身体支持爆发可怕的速度，树木吸收阳光储存为能量，犀牛生长有尖角抵御强敌，乌龟拥有厚重的甲壳——甚至笼统来说，智慧生命拥有认识和改造自然的能力。这些都是自然地赠与，所以都是天权。多数仿生系天权的存在，可以理解为是自然冥冥中将其他生物的天权转接到人类身上。这是科学可以理解到的部分。”
“感知系，神秘系和巨人像。这三系天权却在科学之外的地方。它们的存在涉及到生命的本质，宇宙的规则和奥秘，超越了科学的深度，人类无法解释。”
洪龙龙盘起双腿，认真地倾听着。宾博士看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气。
“四相天权之间没有高下之分，但也存在着个别特殊的天权。最普遍的是共生天权，还有一种同系天权融合的现象，这样融合产生的天权被称为共相混合天权。共相混合天权的等级很难判定，可能比原始天权强大，也可能根本是个报废天权。例如你拥有的透出式过敏觉体质，融合了听觉强化、触觉强化、嗅觉强化三种天权，最终却形成了没有实际意义的报废天权……”宾博士摇了摇头。
“但是还有一种天权融合的可能，那就是俩种不同系天权相互融合，产生的天权被称为异相混合天权——这种情况属于特例中的特例，哪怕纵观整个人类历史也没有几例。异相混合天权无不属于传承天权，它们的权能伴随着血脉一代代传递下来，这才诞生了拥有动态视觉的枪斗士，还有某些特别强大的矢量刀手……”
“融合它们的俩大天权，分别是仿生系天权鹰眼术，和感知系精神锁定。”
宾博士看看表。
“该吃药了。”
洪龙龙站起来，从试验台边上拿起水杯，混合几粒药丸吞下去。这些是延缓基因崩溃的昂贵药物X3380，是数大财阀世家为了尽可能研究他的基因图谱忍痛贡献出来的。他又灌下去几口水，躺回实验台上。
宾博士将束缚带仔细系回他身上，将手掌盖在他胸口上。
“不要担心。”宾博士安慰说：“你会好起来的。我会带你去看人类中最强大的那些人，去看看那些能击败敌法老的绝对武力。”
洪龙龙温顺地点点头，闭上眼睛。
……
月光皎洁，巨大的人型机器在城市高楼见漫步走过。在执政官狰狞的面孔上清晰可见一个修长的黑影。
“一个被格斗警卫厅俘获的敌法老？”喃喃低语声：“脆弱的虫子们，你们是在挑衅么……”
“满足你们！”
银色的圆月猛然变化为血红。
“掀起夜之殇的帷幕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