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刀握在手里,很熟悉的重量,段羽轩习惯性地挥了几下,找回手握刀柄的感觉。
刀悬在空中,整个厨间都安静下来近三十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一把……即将斩落的菜刀。
手腕翻转,刃口旋转一周半,停顿,而后疾坠而下,犹如星火。
十七连斩!
只是一个呼吸,菜叶齐刷刷分离开来,切口光芒流转,宛若玉石,几乎每一块碎叶的大小都是一样的,整整齐齐,令人惊叹。
凶相嬷嬷一时间好像清醒又好像更加糊涂起来,晓微漆透幽澄的瞳孔一紧,刺激太大,有点失控了。她眨了眨眼,凶相嬷嬷重又平静下来,转身去找什么东西:“哦,对了,腰带……”
“不用找了。”苏岑音深吸一口气,尽力平息下波澜起伏的的心潮,“我会给她金色腰带。”
金色腰带……不只凶相嬷嬷,连善相嬷嬷都有些失去控制了,晓微用力咬住下唇,再一次平息下了失控的傀儡。金色腰带,竟然要给她金色腰带!
段羽轩放下菜刀,手腕再度颤抖起来,刚刚的连斩,几乎耗尽了她这两日攒起的力量。
“没事吧?”苏岑音有些担心地问,她的担心并非作伪,这个女孩,她能活到……
段羽轩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跟我来。”苏岑音向门外走去。
段羽轩揉了揉有些僵硬的手腕,跟了上去。
又穿过几条长廊,苏岑音推开一扇门,这是一间更为宽敞的厨间,有之前那一间三倍大,但却只有寥寥几个姑娘。这些姑娘的年纪要大一些,最小的一个也
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了,最大的似乎已经有二十四五岁了,眉眼间已可寻觅少妇所独有的那一种韵致。她们放下刀,彼此交换了一个惊诧的眼神,惊诧中或许还有一丝害怕。
“你会在这里学习更高层次的刀法,还是原来的那十七式,但会加以组合贯连。”苏岑音对段羽轩说,而后又转向这里的厨女们,“这是刚刚从小厨间过来的……”
苏岑音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还不知道这个女孩的名字。
“你叫苏什么?”
段羽轩被她问得愣住了,眨巴着眼,呆呆望着她。
“怎么,你不姓苏么?”苏岑音有些惊讶。
“哦,我,我姓苏的……”段羽轩迅速反应过来,莫非是……这里的人都姓苏?既然这样……列祖列宗对不住了,你们的龟孙女要改姓了!老话怎么说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你叫什么?”苏岑音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苏……苏谨言……”段羽轩不由自主地想到“谨言慎行”这个词,从她到这个世界上来开始,她好像就一直活得很憋屈,时时刻刻都得做到这四个字,否则……
“哦,苏jinran么?”苏岑音有点听岔了,准确说,不是她听岔了,是段羽轩的嗓音太沙哑,根本难以听清,“什么jin,什么ran?”
“随便吧……”段羽轩小声嘀咕了一句。
苏岑音恍然地“哦”了一声,这些女孩其实很可怜,小小年纪就要离开爹娘,到苏家来,或许一辈子都无法回去再看一眼。就这么大一个小孩子,能指望她晓得自己的名字究竟是哪几个字组成的么?更何况,她们的爹娘都有可能不识几个大字,只是随口这么叫叫而已。
“就……这个堇然吧,如何?”苏岑音挥了挥手,顿时,一道淡紫色的流光自她指间泻下,在厨间光洁的地面上游走,织构成“堇然”二字。
“嗯,行,就这个好了。”段羽轩在心底又哀告了一番列祖列宗,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苏姓的名字。
“苏堇然,你们好好指教。”苏岑音继续说。
段羽轩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却吓得姑娘们纷纷后退。面颊凹陷,脸色蜡黄,形骨销立,不笑的时候就已经很吓人了,再这么一笑没把这些姑娘吓趴下算她们有胆子。就好比说一具骷髅,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已经叫人心惊胆战的了,它再把那光溜溜的骨头下巴扯上那么一扯,笑一下……不得把人吓尿了。
苏岑音离开了,把段羽轩丢给了这几个金色腰带的高级厨女。
厨女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不只因为她枯瘦如老的形貌,更因为她年纪。这也……太小一点了吧,还不到九岁……吧?她这就已经可以佩戴上金色腰带了么?开玩笑的吧……她们可都是在小厨间磨练了至少十年的刀法才获得这个资格的好吗?但岑主管那么一副信誓旦旦理所当然的样子……貌似不是在开玩笑。
终于,一个姑娘小心翼翼地开口了:“你是叫……苏堇然么?”
虽然觉得这是句废得不能再废的话,段羽轩还是赞许地点了点头,至少打破了眼下这个僵局不是么,这姑娘……很有眼色哪。
这个姑娘有很暖的笑容,似乎很擅长交际:“我叫苏晗。”然后又指点着厨间里的姑娘一一介绍过去。
“这个是苏灵儿,你叫她灵儿就好了。”
段羽轩看向这个叫做苏灵儿的年轻女孩,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眉眼间透着一股清灵灵的神气,这很不容易——这里的姑娘,大都在小厨间里就被每日枯燥沉重的修炼与工作磨去了生气。
“这个是苏云朝,你管她叫云朝姐姐好了。”
苏云朝看上去比苏灵儿大上不少,有二十出头的模样,虽然没有那么一股灵气,却多几分成熟的丰韵,尤其是一双入鬓的长眉,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大方的美感。
“至于这一个,是我们大家的纹姐姐——苏纹。”
苏纹看上去是一个很温婉的姑娘,在一众厨女中,也是最年长的。她的五官并不算出众,但自有一番与众不同的气质。看着她,虽然不会被惊艳,却可以感受一种稀世的安宁。
她们都穿着一身深青色的长袍,腰间束着赤金灿烂的华带。她们是整个苏家最顶级的厨女,刀起刀落间斩尽了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