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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异端

“我看着我子民,他们食不果腹,饥饿难耐,他们在冬夜的寒风中凄号。我向父祈求一餐的食物,向父祈求遮身的干草,父没有回应。然后我知道,给我的子民安逸,这是我的职责。我的罪,不应由父来承受。”

——摘自《瓦希德之章》

阿布德-拉扎格,原考伊科的教区执事,现在则是考伊科流亡队伍的后勤总管,脚步沉重地踏入营地中央的帐篷。长达十天的艰苦旅程,加上一个月的锱铢必较的讨价还价,受够了冷嘲热讽,这座帐篷最后一点昭示教廷荣耀的装饰性丝带,在雪月的寒风中颤栗,似乎马上就要被吹散似的。因为穿越灌木丛、草甸而被刮破的口子,虽然被虔诚的信徒用麻布、毛毡精细地缝补过,却也让它外貌的庄严荡然无存。它的四周是四百多个材料各异的帐篷、地窝、草棚,以这里为中心,绵延散布在周边一弗龙的地域。

即使树立的位置经过严格的规划,也掩饰不住那种浓厚的败落气息。从阿布德的穿着,也能看出这支队伍的处境。往日里依靠地方的名望和教廷赋予的地位,他一直过着舒适的生活。不说衣物务必丝绸锦缎,至少麻料也必须是火麻、细麻之类的精织品。可现在,为了保暖,他在外面套着了一件内缀麻布的羊皮,里面的冬衣则是开了口子又重新缝起,鼓鼓囊囊塞了一团又一团旧布。那些曾经显示自己身份的华丽衣裤,早被剪碎了当此类保暖用的填充物了。

“使徒,我可以进来吗?”他在门口谦卑地请求。

“进来吧。”是那浑厚的嗓音,而不是主教的。阿布德感觉一阵轻松,却又有点遗憾。有过这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考伊科的流亡者非但没有怨恨令他们失去圣骑士哈木札,甚而失去了家乡的瓦希德-阿祖维,反而将他视作神行于地上的使者,能识别善恶预见未来的圣徒。这让阿布德感到信服,却也发自内心地敬畏。

拉帘进门,里面也如同其他的临时居所一样的寒意逼人。无论使徒还是骑士,都能使用神术来取暖。但自从十天前出现第一个冻伤致死的案例后,瓦希德就坚决拒绝自己或是任何人他的帐篷升温。这每日有次数限制的福利,被用到老人妇孺聚居的地方了。

此时,瓦希德端坐在一条素色的祈祷毯上,他的双眼在幽暗的室内如同深潭般清澈,又如同宝石般闪烁。

阿布德深深地俯下身。“我们的粮食不多了,主教阁下。请惩罚我的无能。”

“阿布德,早就说过,我已自愿放弃凡间的教廷所赋予我的任何职务。唤我的名字,或者称呼我在神前的身份即可。”

“是的!使徒。”真实含义的使徒,不是高高在上的神之眷属,而是领受神意背负差遣者,脚踏荆棘的徒者。

“而且我的追随者缺衣少食,是我的责任。你的职责只是公平地分配我所拥有的。难道说,你有违自己的良心,窃取了孩子手中的最后一块面饼,婴儿嘴里的最后一口麦粥?”

阿布德猛地抬起头。“如我有这样的恶行,就让大地立刻裂开个口子把我吞了,让深渊的烈火烤灼我的心肺,让我的灵魂永世不得进入神的国度。”

虽然依旧年轻,言行举止却如同看过世纪交替的睿智者一般沉稳的瓦希德-阿祖维沉默了一会儿。“我相信你。”这句话,对于阿布德而言不啻于圣音。“既然如此,你又何罪之有呢?”

瓦希德站起身,走出闭塞的帐篷。外面,一些妇女、老人正在收拾谷物、晾晒野菜。不远处,男人和青壮在砍伐树木,准备晚上取暖的木材。虽然士气尚好,但不少人身体和脸庞还是透露出饥饿带来的羸弱。

离开考伊科的时候,他们带上了所有能带走的粮食。但毕竟是离家远行,大部分人又没有经验,没把谷物做成便于携带的干粮。艰辛的旅途后,其实已经接近断粮的境地。幸运的是,他们终于离开人烟稀少的地带,来到北方传教区最富庶的阿苏夫主教区(Arsaf,deEPISCOPIREGIO)。也只有这里,拥有足够的富裕粮食供给多达四千的流亡者。

阿苏夫主教区连接着阴影森林昂布瑞拉(Umbrae)中开拓的北地,包括考伊科主教区在内,阿布威亚(Abuvio)冰蚀山脉南麓的平原教区,也是通往本土的冰雪大道的入口。作为重要的政治、经济、交通枢纽,其人口超过战争前的考伊科两倍,达到一万两千。其首府阿苏夫就有四千多居民,是北方传教区最大的城市。

考伊科的流亡队伍,眼下驻扎在阿苏夫主教区的西侧,一个叫海尔拉的村庄。当然,村民是不会让数量如此庞大的一群人直接进入村子,即便是对方表明了共同的信仰也不行。偌大的帐篷营地,就建在村子外的一片休耕地上,就是村民最大的善意了。海尔拉人还允许考伊科人在公共林地收集木柴、果实和野菜,代价是瓦希德-阿祖维提供的一件黄金祭器。这件祭器被当成海尔拉的一年一度的供奉,早早地就随着交税的车队送进了阿苏夫城。

一半是因为之前友好的交易,一半是对处境不佳的父神信徒的同情,最初一段日子流亡队伍从海尔拉那里顺利地交换到粮食,还有过冬所需的干草、麦秸。但自从去阿苏夫城的队伍回来后,村民的态度顿时变得冷漠。即使是最富同情心的妇女,也开始躲避派去交易的考伊科人。一些显然不是淳朴村民的陌生人出现在营地周围,用面包、干饼引诱在外的考伊科流亡者回答他们意图叵测的问题。阿布德-拉扎格等流亡队伍实际的管理者,预感到一些不好的事即将发生。

根据阿布德的统计,营地的存粮即便是集中起来,按照人头数统一派发,至多也只能坚持四五天了。照这样下去,是熬不到圣历的新年了。难道同为父神教徒,而不是异教徒,竟要考伊科人忍饥挨饿地度过庆祝光辉重现的节日吗?

“看来我,必须要去一趟阿苏夫城了。”背对着补给官和他的随从骑士的瓦希德平静地说。

“不行!”里面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考伊科主教走访阿苏夫城,寻求同道之谊也好,祈求也好,换的富裕的阿苏夫主教的援手或许是如今最直接的解决之道。总计三千六百人的流亡队伍,所需的粮食补给只有来自教区内物资集散地的阿苏夫城。他们所携带的财物,是否足以购买到这些物资,也需要考伊科人的首领与阿苏夫教区的高层直接谈定。但是,阿布德-拉扎格总觉得瓦希德此行存在风险。海尔拉村民的变化,一定有人授意指使。这些人并没有露面,却又实际给流亡者们的生活带来极大困难,其恶意昭然若揭。

阿布德拜服在地。“使徒,如果您是担心我们之中有人心存怨恨,抑或是丧心病狂地想要用您换取阿苏夫人的施舍,那您尽可放心。所有人都知道留在考伊科的那些怀疑者的下场,对您再没有任何怨意。”

“哦!”这倒是第一次听说。

阿布德谦卑地向使徒请罪。就在前几天,一小队考伊科人追上了流亡的大队。他们饥羸惶恐,担心使徒将他们赶走,因而恳求阿布德替其隐瞒。阿布德考虑到使徒忧心的事已经太多,便暂时没有上报。

也正是通过那些人,流亡者们才知道考伊科如今宛如地狱深渊的境地。异教徒的军队蝗虫般掠过考伊科的土地,抢劫盗取任何他们觉得有价值的东西。那些怀着侥幸心理留在考伊科的,眼睁睁看着数代的家业毁于一旦,就连他们本人都被当成战利品送进了奴隶营。在那里,强壮的像被牲口一样挑了出来,塞进笼车送往不知哪里的遥远地方;老弱三钱不值两钱的被努瓦雍贵族买了下来,在黑暗的庄园里劳作到死是他们作为农奴的命运。最惨的是那些妇女,不但要遭到异教徒士兵的侵犯,最后还被卖给粗鄙的农夫。是的,成千上万的努瓦雍平民涌进考伊科,恬不知耻地把父神教信徒的家园占为己有。虔诚的正教女子,成了延续他们邪恶血脉的工具。只有对主教的警告半信半疑的少数考伊科人,一看局势不妙立刻丢下家园田地才勉强逃脱出来。即便如此,一路上他们也饱受神出鬼没的奴隶猎手的追捕之苦,好几个被套索勒着脖子惨叫着拖出了逃亡队伍。

瓦希德无声地叹了口气。

孟台绥尔看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孩萧瑟的背影,不觉回忆起一个月前的情形……。

……天使陨落的战争后,瓦希德遁入考伊科的教堂,好几天都没有露面。然后一日晨祈后,他突然出现在众人的面前,并自称获得了神启。说实话,当时他的威信已经近乎为零,除了孟台绥尔和他所率领的几个圣教骑士,其他人都不把他的话当回事了。嗯,事实上圣教骑士中应该也有巴不得瓦希德落难的家伙,或许是圣座的大佬派来的卧底。然而瓦希德的眼神中带着冰雪般的冷峻,顽固地坚持他的要求。

在唤齐考伊科的大部分头面人物,辅祭、司库、世俗官吏、军官、退伍老兵之后,他下令全体考伊科人撤离考伊科。毫不意外的,这个命令不但掀起轩然大波,还将众人心中隐藏的愤怒推出了水面。不止一个人表示拒绝,还有人当着瓦希德的面咒骂指责。孟台绥尔记得这个阿布德-拉扎格是骂的最凶的之中的一个。骂了些什么?乳臭未干,丢人现眼,这些都是轻的。有人直接骂瓦希德罔顾圣恩,活该被剥夺圣职坠入深渊。现在回想起来,那人也受过圣座某位的蛊惑罢。

“我说了,撤离。带着所有军队,武器、铠甲,还有车辆、马匹和粮食。那些愿意和我们一起走的平民,就让他们跟在军队的后面。不愿意的,异教徒的刀剑会惩罚他们的动摇。”瓦希德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处境,把命令说得更为明确的。

“这算什么!”一个自哈木札死后,被临时抽调上来充当军队统领的百夫长大喊道。“主教,你这是要毁掉考伊科吗。我们移居到这里五代人了,祖祖辈辈与丑陋的巨魔作战、与恶劣的天气作战、与异教徒作战,用血、用汗、用生命,为父神的教廷在北方开拓出这一片宝贵的土地。这一走,异教徒必定会占领我们的家园。我们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放弃神赐的田地、祖先的坟冢呢!”

有了出头的,其他的军官,教区的长老们,也都纷纷出言反对。

就连孟台绥尔也犹豫不定。他附在瓦希德耳边低声道:“士兵们都有家属。如果家属不愿意走,我们很难说服他们跟着我们。而且,我们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呢?整个考伊科加起来有五千多人呢。只有五百弗龙外的阿苏夫主教区才能容纳下这样规模的一支流亡队伍。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在这里死守,就算是守个几天,也比现在就跑来得好。”

孟台绥尔内心的想法是守一守,就算最后被赶回圣座,至少也有了借口可以脱罪。否则弃职逃亡,失地亡人,就算是拥有召唤天使神术的使徒,也会被一撸到底的罢。

瓦希德看着孟台绥尔清冷如潭。“这是罪,是我们必须承受的惩罚。”

底下顿时哗然。虽然战争上失利,但考伊科人口四五千,且都是至高神的忠诚信徒。若是发起圣-战,鼓动起保卫家园的意志,把丁壮健妇组织起来,还能拉出两千多人的大军。即便与之前天使之丘的那支军队无法相比,却未必不能抵挡住几百守备兵和佣兵为核心拼凑的努瓦雍军。

混乱中,有人叫嚷:“就算有罪,也是你的罪,你先是急躁冒进,胡乱指挥,害死了哈木札圣骑士。现在又是畏敌如虎,想要我们陪你一起逃跑。要跑你跑,我们才不跑呢。”

“不走,你去挡住暗黑之翼?”孟台绥尔冷冷道。

听到那个连天使都能击坠的黑暗术士,叫嚣的人也都畏缩了,但多数人还是不同意瓦希德就此跑路的命令。

瓦希德-阿祖维的面孔仿佛雕塑般冷漠。

“那些听从我的人,必会得到拯救。即使他死于半途,天使也会将他的灵魂送入宁静祥和的天堂山,归于父的脚下。而那些忤逆我的人,将坠落无底深渊,尸体在阴冷黑暗的沟壑中腐烂。”

这便是彻头彻尾的威胁了。眼看局面要谈崩,孟台绥尔临机一动,双膝跪倒在瓦希德面前。“神启,使徒聆听到至高神的神启旨意了。”

神启?这都几十年没听说的圣迹了罢。所有好几个心里嘀咕,但在场还是淳朴信徒居多,陆陆续续地都跪了下来。别说,高度上有了差距,瓦希德作为主教和使徒的威信恢复了不少。

瓦希德冷若寒冰的眼神,无情地扫过眼前诸人,包括编造出神启借口的孟台绥尔。孟台绥尔的内心是崩溃的——的确,借助神启,在场的人多半不得不屈从。不过之后该怎么收场呢?教廷是一定会派高阶教士来验证的。若是最后判定为假传神旨,作为伪信异端,他和瓦希德可是要上火刑架,尸骨都会被烧成灰烬播散到海水中的。

瓦希德的目光,在孟台绥尔低垂的后脑上停留了半会儿。“不,我看到的远远超出神启。”

“您看到了什么?”一个地位低下的传教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看到我的前任,裸露着丑陋的躯体,嘴像蠢猪一样拱在娼妓的怀里。”

周围有几个知晓内情的考伊科高层顿时色变。

瓦希德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的笑容。“我看到在场义正言辞地指责我的,私底下却和异教徒谈笑风生。在钢铁与火焰建筑起的邪恶城市,信徒缴纳的麦粒被用来供养欲壑难填的龙神爪牙。”

在他冷峻的目光扫视之下下,不少人不自觉地低下了头。只有一个叫阿布德-拉扎格(Abdud-Razzaq)的执事,死硬着说:“他不过是在推卸责任。谁都知道,用麦子交换龙神信徒的铁器,是考伊科一贯的政策。圣座对此也没有表示反对。要不是这样,怎么才能有足够的农具开垦我们的土地,怎么才能武装我们的军队抵御魔物和异教徒?”

他的话语引来一片嗡嗡的赞同,显然在座不少都参与到这个交易中。即便考伊科的平民,不也从中获益匪浅吗?

“然后呢?我们都看到最终的结果是什么。”瓦希德冷眼着扫过众人。“你们‘通情达理’的前主教,被一根毒针刺穿了心脏死于非命。悲伤之余,你们将他那份掩口费私下瓜分,还废弃了他与努瓦雍城达成的一些对你们不利的协议。你们不知道吗?这正是异教徒希望你们做的,他们很快就以此为理由发起蓄谋已久的战争。”

“阿布德-拉扎格。”他指着人群中衣着教袍,面孔消瘦,约四十多岁年纪的那名执事。“你还觉得我是在虚言诓骗吗?”

“我……为什么问我?”刚才最活跃的阿布德目光闪烁地说。

“因为你是第一个怀疑努瓦雍人与你的恩主-前主教之死相关的。可惜,你的同伙都不相信你,还嘲笑你。一个主教遭到刺杀,你们不但不怀疑信奉贪婪狡诈的巨龙的异教徒,反而顺利成章地将之归咎到圣座的内部倾轧上。难道只有当敌人的刀剑挥舞在你们头顶的时候,被刻印有异国帝王头像的金币喂得脑满肠肥的你们才会醒转过来吗?”

看着那些考伊科人面色苍白,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瓦希德有种大权在握的美妙感觉。他的新守护天使,是能穿越时空的睿智者。而正如祂所说,智慧,是神赐予凡人最锋利的武器。

孟台绥尔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我们又有什么权力嘲笑其他人?”瓦希德却在此时对他发话。“被腐烂、堕落、死亡所吸引的,除了乌鸦和蛆虫,还有食腐的鬣狗。除了异教徒的磨刀霍霍,我还看到荣光圣座,红衣和黑衣的枢机们为了一个空出来的主教职位勾心斗角。正如他们之前,为了我这个来自荒漠乡僻却又确实展示了神眷的黄口小儿是否具有使徒资格而争论不休。他们嘲笑我的口语,嘲笑我的举止,嘲笑我像兵痞一样的长相。他们认为父神一定是睡糊涂了,才将我选为使徒。有个人忽然联想到,把我这样的一个家伙流放到最北面的冰冻贫瘠之地,或许是尽快摆脱我的最好办法。而你,则是为了确保这个任命确实完成的保证——无论是作为人质,还是作为事后的暗子。”

孟台绥尔细思极恐。

没错,他和瓦希德都是来自巴拉其山脉南方,弯刀海与白亮海之间的沙漠地域,甚至还是一个部族的。原以为他是作为卫队长的角色来保护新任主教瓦希德的,实际上换个角度看难道不是以他来胁迫瓦希德必须就范吗。考伊科这个地方,他算是看明白了——就是个死地啊。

而如果瓦希德没有在到任第一时刻抵挡住异教徒的攻击,又或是遭到当地势力抵触无功而返,作为使徒的光环一定是黯淡无光。到那时,圣座的高层对他孟台绥尔稍加颜色,他会不会感激流涕地投靠过去,成为背后坑害瓦希德的帮手呢?孟台绥尔自认自己的道德水准还没到能在那种状况下拒绝诱惑的程度。

考伊科众人从最初的惊诧,开始慢慢揣摩瓦希德话语中的含义。之前的默契和一致,无意中被瓦解了。

“我就知道,异教徒和圣座,都对我们的考伊科垂涎欲滴啊!”阿布德大声怒喝,内心其实带着一丝得意。

瓦希德却指着他道:“你的考伊科?经历了包括我在内的三任主教,你已经为这个教区勤恳服务了三十年。谁又知道历来廉洁奉公的你,在与努瓦雍的每一笔粮食交易中,都会私下抽取百分之五的回扣作为自己额外的报酬呢?如你所言,与异教徒的交易是为了帮助普通的正教徒,这笔努瓦雍人劝说你笑纳的贿赂,又是为了谁呢?”

阿布德-拉扎格顿时满脸通红,不知是愤怒还是羞愧。“这是误解!与异教徒的交易,是我在接任这个职务前就已存在的惯例。如果主教您是因为这个感到不悦,那也不该怪责到我的头上。至于回扣,更是莫须有的事。”

瓦希德失望地摇了摇头。“你认为我是在欺诈,或只是听到了一些道听途说的消息?”

阿布德顿时吓得闭上了嘴。瓦希德竟然知道他心里刚冒出的念头?这太……神迹了罢。

“你没有随意使用这样得到的金钱,这说明你的心里还残存有一丝廉耻之心。可你又拒绝不了那些黄灿灿的金属片的诱惑,所以就把它们藏在你所主管的水磨的转轴里。吱呀转动的声响,对你而言是否等于清数金币的叮当声?”

阿布德的脸瞬间变得煞白。这个秘密,就连对妻子儿女,他都没有透露过的啊。

“还要我描述得更详细些吗?你很聪明,自己出钱把水车的轴换成了铁轴。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出于责任和善心。只是在努瓦雍城打造的轴,异教徒的铁匠按照你的要求都做成空心的了。那些金币,就被填充到铁轴的中央。”

阿布德四十多岁的人了,顿时瘫倒在地上,抱着瓦希德的腿哭得泪涕俱流

此时此刻,没有人再敢怀疑瓦希德是故弄玄虚了。神启,一定是神启。只有这个才能解释本以为乳臭未干的他,竟然能知道这么多秘密。前任主教表面虔信,背地里敛财腐化,在教廷里也是出了名的。也只有地方上愚钝的信徒,才会在被不断压榨的同时,始终把他当成好人。考伊科公平公正的印象,其实绝大部分来自圣骑士哈木札,而被老主教和他们这些人所窃取。所谓上梁不正,他们这些底下做事的,手底下也没几个干净的。阿布德-拉扎格在他们之中,已经算是良心未泯的了。

“你是不是在后悔?是不是祈求眼前的事没有发生,或者,信赖你依靠你的老主教没有死?”瓦希德的语气中带着慈悲,而非嘲讽的意味。“没用的。神开启了我的预视之言,在我所能看到的任何没有我存在的可能中,你们一定会坠入深渊,成为黑暗中不可言的邪恶之物的饵食。”

他指了指几个考伊科的主事人。

“假设,我腐败的前任没有死在异教徒的暗杀中,考伊科也没有和异教徒发生战争。你们继续收粮、磨面,再出售给努瓦雍人。你们的贪心会越来越重,你们之间的矛盾会越来越深。主教、司库和执事想要更多的财富,农庄的管事,车队的领班,他们也想分一杯羹。圣座的大人物当然不可能一无所知,他们要的更多,盘剥更狠。普通的考伊科人会感受到其中的异样,作为异教徒的努瓦雍人的面包越来越昂贵。对身份和地位的怨恨、信仰不同造成的仇视、考伊科不断积累起来的财富引发的贪欲,不在这一刻,也总会在某个时间爆发。然后,你们会死,死在异教徒的刀剑之下,死在不堪忍受压迫的考伊科人的审判中,死于饥寒交迫的逃亡之路。又或许,你们中最幸运的,逃到另一个地方,开始另一个人生。然而,你们不会放弃罪恶中攫取的金钱。这些财富,会成为盗贼、领主、主教们垂涎的对象。罪恶能本能地寻找到罪恶,黑暗将吞噬你们心中残存的一点光明。你们或许失去了财物、尊严乃至生命,或许活了下来,却化身为与那些一样的,更大的罪恶。然而,这就是你们注定的命运。神将再不看护你们,神的光辉将再不照拂在你们的身上。”

毕竟,不管有罪无罪,在座都是虔诚的信徒。瓦希德继证明自己接受到神启的事实之后,便将背叛信仰的后果展示在他们的面前。这些人都如阿布德一样,一个个拜服下来,跪拜得五体投地。他们完全没有注意到,瓦希德将神在凡间的代言者,高贵的圣座,与异教徒、伪信者,乃至盗匪恶徒并列在一起——这就是异端的肇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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