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回家好好休息吧，明天打起十二分精神开始新的案件。”警局办公室门口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
大家默不作声，只范文旭一人起身打破沉寂应了声：“好的，莫队。”
新队长莫若谷悄声远去后，老范才哑声说了几句：“我说你们是够了啊，多不好看啊这种表现。”
施莹不屑地哧了一声，咕哝道：“是是是，他好，好带着我们集体偷懒哟。”
“莫队长也是个非常有经验的好队长，别说了。”范文旭收拾起东西，准备离开。
曾吉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大叹一口气：“好想红姐啊。”
蒋峰跟腔道：“好想苏祁啊。”
施莹死瞪蒋峰干咳一声，瞟了一眼展昭的方向。蒋峰哑然无声，两人面面相觑。
“我去看傅武。”展昭放好桌子上的文稿，起身离开了。
边市医院里，傅武正在VIP病房里面无所事事。就在苏祁离开的那个晚上，他突发奇想去骑夜间自行车，结果在一个路灯失修的弯道刹车突然失灵，撞上了一辆停着的车。倒不算是重伤，腿上打了石膏静养着呢。
展昭推门进来，见他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嘲笑道：“哧，像个傻子。”
傅武见他来，立马焕发出精神：“你上次来还没跟我说呢，苏祁人呢？”
“她……”展昭挨着沙发坐下，慢悠悠地说，“出国了。”
“拿我寻开心是不是？嘿嘿……”傅武指着他，狡黠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才没心情骗你呢。”展昭开始来了气，数落道，“说是去缘州三天，这一走就没回头了，没义气。”
“三天？那不就是明天回来咯？”傅武一下子坐起来。
“哎呦喂兄弟，您慢着点。红姐调走之前跟我们说了，苏祁出国了不会回来了。你说，当大小姐有什么好玩的。”展昭瘫在沙发里，不开心了。
“诶诶诶！”傅武又来了劲儿，拿手比了个电话放在耳边，高兴得眉飞色舞“这个啊！电话啊！”
展昭被他逗得一笑：“手机摔了。我摔的。”接着盯着傅武的表情。
傅武马上急了：“哎呦喂大哥，你摔什么不能摔这个啊。这下好了，等于说这个人给你摔没了。我，我，我要是腿好的，非踹你一脚不可。气死我了，我不管，你赔我一个苏祁。”
展昭站起来，走到傅武的床边拍了拍他的伤腿，故作为难地说：“你可争点气吧傅武，就这样还踹我呢。”
“我不跟你好了我跟你讲。兄弟没得当。”傅武恶狠狠地说道。
“行了行了，你也安分点好好养着，我会把她找回来的。先走咯！”展昭伺候傅武躺下，给他掖好被角，离开了医院。
医院出门右拐一条繁华的街道，通透明亮的便利商店，高耸时尚的百货大楼，浪漫微暗的意大利餐厅，植被葱郁的特色咖啡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这里穿行、流连，看着对方相互笑谈……
陆展昭触景生情也怪难受的，内心里责怪苏祁没能信守承诺，又盼着她回来。
前面突然一团喧闹，辉煌KTV门口有两人在争执，一个是漂亮的浓妆少女，另一个则是穿着土黄麂皮夹克的中年男子。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展昭定睛瞧了一会儿，才惊觉——那就是老范，范文旭本人啊！
他赶紧就近停下了车，往辉煌KTV门口跑去。
老范皱紧了眉，眼睛里红血丝缠着泪，盛怒之下满脸通红，他一下子给了女孩一巴掌。
“范淇媛你看看你现在是一个什么模样！？”
“老范！老范！”展昭赶紧拨开人群拉住了范文旭。
那女孩跟文旭一样，猛力忍着眼泪憋得双眼通红，可还是一副执拗傲慢的表情，毫不怯场地死死瞪着范文旭。
范文旭打女儿狠，打完却开始不忍。他也不服输地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打人的手却在偷偷抖动，心里头可不舍得咯。展昭轻声劝道：“行了行了，冷静冷静一下啊老范……”
老范不为所动，他上来就拽住女儿的手把她往回扯，吼道：“你给我滚回家！”
“我没有家！！”女孩嘶吼道，开始掰扯老范的手。她留着长长的指甲，寸寸往老范肉里抠，老范却拽得紧紧的死不肯松手。
展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继续好声好气劝着老范：“有话好好说嘛，来老范，你松松手。”老范呆滞地看着女儿疯狂挣脱的模样，咬紧了牙。
展昭又转到女孩儿那儿：“淇媛，你先跟你爸回去好不好，他是个老好人，好好说说话就什么都同意了啊。”
范淇媛哪会听进去一个字啊，她突然地撞向老范，让他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她却趁机扯回手臂，揉着手腕钻上了旁边的一辆车。
老范摔得不轻，一时间起都起不来，展昭赶紧去扶他。他喘着大气，目光如一枚犀利的钉子牢牢钉在那辆车上，费劲地重复着：“追她！追她！”无奈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看着那辆黑色的小轿车消失在灯火阑珊的路那头。
范淇媛与爸爸赌气，一会儿又不忍偷摸回头瞥了一眼，看她爸爸被扶起来，才摆回原来的叛逆模样，在车里开骂：“臭老头把自己当什么了。”
老范被展昭扶起来，坐在路边的敦桩上面颓丧着气。人群散开去，他俯下腰，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他哭得很认真，呜呜声搭配在这一个老大叔身上显得十分滑稽，可是也让他的苍老和无助无处可藏。
天色愈晚，月亮晕出一抹淡蓝。往上看，便是两排高耸的房顶，框出一条湛蓝丝带般的天空，明亮的店面一间间成为黑暗的窟窿，熙熙攘攘的街上也越来越空旷，直到可以清清楚楚地点清行道上的垃圾桶。
展昭去便利店里面买回了创口贴和药水，停在老范身边等着他。他第一次看见老范失去了稳重温和，这样难过。右手上面还留着女儿的指甲印，斑驳的伤痕与血。他哭了一会儿，用粗糙厚实的双手擦干净涕泪。
展昭蹲下来，把药水放在地上，掏出纸巾让他擦干净。“哎呦，我的老范哦，赶紧赶紧，做回体面的大叔哦。”他一边说，一边用棉签蘸取药水，涂在老范的手上。老范就这么坐着发呆，右手攥着那张纸巾，仿佛感受不到药水沁入皮肉的那股刺痛。
范文旭一句话不说，两只空洞的眼睛里面装满了不可言说的禁忌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