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其格这次能放心出来到牧点儿住几天,真的是因为姐姐红霞就住在萨仁台,而且两家住得不太远。平日里姐姐没事儿总去家里坐坐,她来牧点儿家里父母就由姐姐照顾了。别的倒没什么活,主要是给两位老人做饭。
娜仁托娅除了耳朵有些聋之外,身体还是很硬朗的,做饭是不成问题的。姐妹二人考虑到母亲一辈子操劳持家,也该歇歇了,就不让母亲再围着锅台转了。
红霞的邻居荷花靠着路边儿,利用地利开了家商店,生意还好。坐在家里,荷花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前趟街其其格父母的家。
快到做晚饭的时候了,红霞把家里家外的活儿忙完,就着急去照顾父母。平日里其其格对二老照顾得非常精心尽力,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很感动。
红霞刚一出大门,就看到荷花、李秋菊等几位妇女在街角唠嗑儿。
“荷花姐,商店这会儿不忙啦?”红霞是不笑不说话,见谁都主动热情地先打招呼。
荷花:有你姐夫看着呢,我出来透透气,和姐儿几个聊聊。
红霞也微笑着和大家点头示意。
高淑珍:红霞,又去看你爸妈去啊?其其格不在家去了牧点儿,你就得两头儿跑了。
“是啊。”红霞又问,“哎,淑珍,你咋知道其其格去牧点儿了呢?”
没等高淑珍回答,春花就逗趣儿说:她啊,是给牧仁打电话啦。要不,她可就偷偷去牧点儿啦!哈哈——
高淑珍:你个臭老娘们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高淑珍假装就要动手,春花边笑边躲,李秋菊等边笑边拉着,几人闹成一团。
“你们这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就瞎胡闹吧。”老大姐荷花说话了。
高淑珍平静下来,说:不说不笑不热闹嘛。对了,红霞,我去找其其格帮个小忙,婶子告诉我她去了牧点儿了。
红霞:是啊。这不,其其格和牧仁一去牧点儿,家里没有人照应了,我得帮着做晚饭。我爸我妈都不愿意动弹,要不我就接我家来住了。
春花:到老了,人都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啊。
荷花:也是啊,你爸现在行动也不太方便,老太太耳朵还背,不容易啊。其其格能在牧点儿呆几天啊?
红霞:呆啥几天啊,帮牧仁把衣服、被子什么洗洗就得赶紧回来。几位先聊着,我得走了。
荷花:快去吧,有空儿再唠。我们也该散了,得回家做饭喽。
望着红霞的身影,大家谈论着——
李秋菊:看人家这俩闺女,真是孝顺啊。
高淑珍:这都是老人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就说其其格吧,对老人又好,刺绣的手艺更是没的说,可没少教我呢。
春花:就是啊,人家的姑爷也行啊,不吱声不蔫语的,对老人也可好呢。是不,淑珍?
高淑珍白了她一眼,回应道:又来了!你就扯老婆舌能耐。
春花笑起来,她并不生气。这几个凑到一块儿闹玩儿总是没深没浅的,大家都不在意。
李秋菊说:淑珍,我知道这刺绣的事儿,你可没少麻烦人家其其格。
高淑珍:就是啊。可我实在是太笨,学不明白啊。心里想的挺好,刺绣时一下针就完蛋了。
春花:你这就叫“心灵手笨”,不像人家其其格心又灵手又巧。
大家笑。
荷花说:没想到春花还挺能总结啊。
高淑珍:这小嗑儿整的是挺好,我服气,咱就是手笨,跟其其格学也学不来。哈哈……
小山和小岭到了自家牧点儿也和阿斯根一样,根本就是不服****管了。而且比阿斯根还严重,因为他们是两个人,淘气的破坏力激增。
吃过午饭,沈福赶紧又骑上摩托车把娘仨给送了回来。不送不行啊,还得看着他俩别磕着别碰着,自己根本干不上活儿。
两兄弟和妈妈在家呆得也不老实,没少挨训。两人一合计,这样总挨训也不是事儿,万一真给妈妈惹急眼喽被暴打一顿也是有可能的,赶紧想个好办法脱离妈妈的视线。
两人来到远离妈妈的墙角处小声商量。
小山:小岭,你说,咱俩玩儿啥好?还不能让妈妈训。
小岭晃了晃脑袋,说:要不咱俩玩儿藏猫猫儿吧,我藏你找。
小山:滚蛋吧。上次玩儿的时候,你就躲在仓房的米袋子后边睡着了,妈妈还赖我,把我打一顿。
小岭有些愧疚了,低下了头。
小山:给你机会,快想招儿!
小岭:我也没招儿啊。对了——要不咱还是找阿斯根玩儿吧,他家其其格姑姑从不训我。
小山:那是看你太小,不愿搭理你。你说得对,找阿斯根去。这样啊,你先在前面探路,我在后边掩护。
小岭不明白,问:为啥掩护?
小山:万一妈妈把咱俩抓回去咋办?我得掩护你。
红霞加快了脚步。一拐进小巷,就看到两个孩子在父母家院门口向里偷偷张望,一前一后,神神秘秘的。正是隔着几户的邻居家的孩子——六岁的小山和四岁的小岭。
小山家虽然是汉族,因为与阿斯根是好玩伴儿,两家大人的关系处得也就更近一些。两个孩子都长得胖嘟嘟的,而且古灵精怪,很招人喜欢。
红霞:小山、小岭,你俩偷偷摸摸干啥呢?
小山被吓了一跳,马上平静下来拉起弟弟小岭回答道:红霞姑姑,我俩想找阿斯根玩儿。
红霞笑了,说:嗨,那就直接进去找呗,怎么还偷偷看啊?
小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答:小岭说他怕西日。
“哥,我不怕,是你怕的。”小岭揭了哥哥的底,作为小男子汉,被人家说自己怕狗那才丢人呢,小岭可不想背这个黑锅。
红霞笑了,轻轻掐了掐小岭的小胖脸说:不用怕,西日不会咬你俩,平时它愿意追你俩那也是和你俩闹着玩儿呢,不要怕。再说,今天西日也没在家啊,去牧点儿了。
小山兴奋地追问:真的?
红霞:当然是真的,姑姑不会骗你俩的。
小山和小岭刚要往院里进,红霞又说道:阿斯根也没在家,也去牧点儿了。等他回来你们再玩儿,好不好?
“好。”小山领着小岭,有些失望地走了。
红霞打开院门进了院,随手将地上的几根秸秆拾了起来。
额尔德木图坐在炕里依靠着窗台,一言不发,红霞进来他连眼皮也没抬一下。这可是不合常规的啊。
娜仁托娅坐在炕边在叠着阿斯根的衣裳,这是其其格去牧点儿前就洗完了没有收的。老人也是一脸阴沉,抬头看了红霞一眼儿,又埋头叠衣服。
红霞感觉到气氛不对了。低头看到地上有两张掉落的扑克牌,就弯腰去拾,还没等直起腰呢就看到外屋也有,走出去一瞅,发现灶台口处也有,而且有的已经烧得只剩下一个角了。
红霞明白了,爸妈两人这是生气了,而且其中一人还把扑克给烧了。这可是老爸消磨时间的东西,没事儿就愿意摆弄,怎么能说烧就烧呢?
“爸,那扑克咋还烧了呢?”红霞进了屋,先问了老爸。当然,语气是相当温柔的。
额尔德木图没好气地答:看着闹心!
红霞笑了,说:爸,你这是闹的啥心啊?这么大岁数了,又是那么明白事理的人,别人有闹心事儿都愿意找你来排解呢。咋轮到自己就想不开了呢?要传出去,还不得让嘎查的人笑话啊?是不是?
额尔德木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红霞接着说:我也不管你俩生气怨谁,我当女儿的也不问,问了也断不了。反正我妈耳背,爸你可得担待点儿。你俩生气闹矛盾,等其其格回来,还不得怪我这个当姐姐的没把爸妈照顾好啊?
“行啦。你别往心里去。我俩也是气头儿上,话赶话的事儿。现在没事儿了。”额尔德木图苦笑着表了态。当然,女儿的话也真的说到自己心里,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不好意思。
红霞笑了:这就好了。回头我到商店给你再买一副扑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额尔德木图笑了,娜仁托娅偷偷“看”两人唠嗑儿,也弄明白个大概,也跟着笑了。
多云终于转晴了。
红霞这才转入正题,又一次试着征求二老的意见,问:爸、妈,要不晚上到我家去吃吧?
额尔德木图:我这腿脚不好使,太麻烦。
红霞:我扶你慢慢走,就当溜达了,总在炕上窝着也不好。
额尔德木图:问问你妈吧。
红霞:妈,今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好吃的。如果天黑不愿意回来就住我家吧。
娜仁托娅抬起头,有些茫然地问:你说啥?
红霞对老爸说:我妈这耳朵啊,就得和她喊,我还不太敢。
“她这耳朵也怪,你越是和她说正经事儿越是聋得不行!”额尔德木图凑到老伴儿身边喊,“红霞说,晚上让咱们去她家吃!”
娜仁托娅:不去,中午的剩饭还有呢,不“打扫”就该坏了。
红霞刚要说什么就被老爸打断了,老人摆摆手说:算了,你妈犟着呢,她说不去就不能去。“做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你就听她的吧。
红霞叹口气,说:这老太太,哪儿也不愿意动弹。那我去做饭啦。
红霞去厨房忙活了。
娜仁托娅瞅着额尔德木图,笑了。额尔德木图用手点着老伴儿:你啊你,就是舍不得这个窝儿,一会儿也不行。真拿你没招儿。看来,真是“蒙古包哪怕有窟窿也是自己的好,母亲哪怕有缺点也是自己的亲”啊。
红霞开始生火做饭,额尔德木图顺着窗户往外看,发现院门口有两个小脑袋瓜一直忽隐忽现的,就喊红霞进屋,说:红霞,你到院门口看看,我就看到两个小脑袋,估计是沈福家的小山和小岭。这俩孩子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红霞也看到了两个小脑袋,笑着说:可不就是他俩,是来找阿斯根玩儿的。我说阿斯根去牧点儿了,他俩就回去了。怎么又跑来了?我去看看。
红霞有意逗逗这两个孩子,就贴着院墙根儿悄悄走到门口。当她突然出现时,倒把两个孩子吓了一跳。
红霞还是笑着说:小山、小岭,你俩没回家啊?
小岭不答,小山只好开口说:小岭说阿斯根一定在家呢,我俩就在这儿等。
小岭就不高兴了,撅着嘴说:哥,你又赖我。是你说的……
红霞明白,这两个小家伙是担心自己骗了他们,这是在门口侦察呢。便说:好吧,跟我进屋去好好搜一搜,看看阿斯根到底在没在家。
小山这回也不装了,高兴地拉着小岭进了院,并到各屋都看了看,检查完毕才放心地离开。
看着小兄弟俩的背影,红霞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小孩儿,贼精啊,就算我想骗也骗不了人家喽。